現在公輸冉卻對他說出這些話,趙鐵生覺得就像是那刀子往自己心窩子裡戳一樣。
雖然他對這個孩子的愛一點也不比公輸冉的少,但如果真的有意外,孩子沒有了,等公輸冉養好身體了,他們還可以再有另外一個孩子,甚至是好多個孩子。
但如果,如公輸冉所願,只保孩子,那失去了公輸冉,他一個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帶着倆人的孩子,怎麼會看得到未來。
“你說的什麼胡話。”趙鐵生低聲呵斥道,顯然是真的生氣了。“如果我保不了你們,那還做什麼大夫。”
見趙鐵生是這樣的反應,公輸冉倒沒有多驚訝,她臉上有種看淡世事的釋然,就好像她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你也犯不着不高興,你再生氣我也是要說的。”公輸冉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裡滿是溫柔。
她當然希望自己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但是,世事無常,走到現在,她覺得老天爺已經待她不薄了。
“我只是說意外,趙鐵生,這個孩子,比我的命還重要,所以,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公輸冉字字堅決。
前世她已經失去過這個孩子一次了,這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趙鐵生亦不讓步。
見他毫不讓步,又想到倆人討論的是這樣不着邊際的事,公輸冉忍不住輕笑出聲。
“趙鐵生,如果我死了,你還會不會再娶其他女人?”公輸冉將手中的碗筷放下,支着下頷看着坐在她對面的趙鐵生,她眼裡調侃的意味十足。
“不會。”趙鐵生看了一眼公輸冉,又低下頭接着吃自己碗裡的飯。
要是他看守人看得再仔細些,就能察覺到她的眼裡除了調侃,還有難以發現的期待。或是他低頭的速度再慢些,就能看到公輸冉聽到他的回答之後的開心。
只是他都沒有看到。趙鐵生只當是公輸冉淘氣,故意問他這樣的問題。於是他連想都沒有想就這麼回答了。
不過,就算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還是會這麼回答的。
有那麼一瞬間,公輸冉覺得,就這麼一直跟趙鐵生生活下去也挺好的。只是,等她報完仇,還能回來嗎?或是,她能活着報完仇嗎?
在三娘嫁人之後的第九天,公輸冉就見了紅,趙鐵生連忙喊來田嬸,代自己照看着公輸冉,他則到鎮上去請穩婆。
當天趙鐵生就把穩婆青請到自己家裡。原來啊,這蘇合香知道公輸冉產期將近,早就找好了穩婆,就等找個機會告訴趙鐵生一聲。
那日趙鐵生到鎮上的時候,也是先到了濟世堂,想打聽穩婆的事,沒想到陸凜告訴他蘇合香早就找好了。
而公輸冉是在穩婆到了的第二天,纔有了要生的跡象。田嬸又叫來趙家村的幾個婦人,一時間趙鐵生家人餓哦了許多。
“家裡有沒有蠟燭?再找把剪刀來。”田嬸從屋子裡出來,對站在門口的趙鐵生說完之後又轉向一旁的一個婦人道:“熱水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早就燒好了。”那婦人利落的答道,趙鐵生也照田嬸的吩咐去拿蠟燭和剪刀。
等他把東西拿過來之後,穩婆正好從屋裡出來,趙鐵生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她,穩婆並不伸手,只示意田嬸將東西接下。
“昨兒我要你準備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穩婆是個六十出頭,滿頭銀髮的老人。趙鐵生聽蘇合香說,這鎮上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經這穩婆的手帶到這個世上的。
“我馬上去拿。”說完趙鐵生就轉身朝另一間屋子走去。
昨兒趙鐵生去鎮上將穩婆接回來的時候,穩婆就把生產時要用的東西都跟趙鐵生見了一遍,讓趙鐵生去準備。
只是考慮到這次接生的人家是在這樣偏僻的小山村裡,穩婆在跟趙鐵生說要準備什麼的時候,也只是說盡量把東西都備齊了。
但趙鐵生把所有東西都拿到她面前的時候,她還是微微吃了一驚,其他的倒也算了,只是這參片,可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把東西給我就行了,你在外面守着吧。”穩婆接過趙鐵生手裡的東西轉身就進了屋,她還隨手把門帶上,將趙鐵生關在了門外。
片刻之後,屋裡就傳來公輸冉的呻吟聲,聽上去好像在承受着什麼痛苦。趙鐵生本就耳力國人,再加上公輸冉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就是常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放鬆,別害怕……”除了公輸冉的聲音,還有穩婆安慰公輸冉和吩咐其他人的聲音。
時間慢慢流逝,公輸冉的聲音由強到弱,趙鐵生絲毫不清楚屋裡的情形,在門外聽得抓心撓肝的,恨不得衝進去看看裡面的情況。
奈何趙家村的兩個婦人就守在門口,一臉警惕的看着趙鐵生,好像她們守在這裡的意義就是防止趙鐵生跑進去。
漸漸地,趙鐵生幾乎聽不到了公輸冉的聲音。
““哎呀,不好了,書染暈過去了。”驀地,屋裡響起一個夫人的聲音,趙鐵生的心也跟着那婦人的話揪了起來,屏住呼吸去聽屋裡的動靜。
在生產的時候暈了過去,趙鐵生作爲大夫自然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快,把醋水拿過來。”是穩婆的聲音,不慌不亂,聽上去跟剛剛並沒有多大區別。
“書染,快醒醒,再用點力啊,孩子就要出來了,你可不能睡。”田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
迷糊中,公輸冉聽到有人在喊她,孩子,對啊,她的孩子還沒生出來呢。
“趙鐵生……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公輸冉喃喃道。
她只覺得渾身綿軟無力,只想閉上雙眼睡覺,但理智告訴她,她在生孩子,不能睡。只是生孩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在門外守着的趙鐵生,在聽到公輸冉的那句話之後,就往屋裡衝過去。
“孩子還沒生下來,能不能進去。”倆個婦人眼疾手快,一把攔住趙鐵生。
“是啊鐵生,聽嬸子一句話,你一個大男人的,這裡面可進不得。”另一個婦人誠懇的道。
這生孩子就好比“走鬼門”,跟血光之災也差不了多少,這男人進去可是不吉利的事,當然,也很少會有誰家丈夫會去看自家妻子生孩子。
“再用些力啊書染,已經見到孩子的頭了。”依舊是田嬸的聲音,只是聽起來有一些慌亂,而公輸冉,趙鐵生幾乎只能聽到她微弱的呼吸聲。
“讓開。”趙鐵生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兩個婦人,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的人聽到門這邊的動靜,紛紛轉過頭來看,看到進屋的趙鐵生之後,更是嚇了一跳。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穩婆,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給別人接生這麼多年,像這樣,在妻子生孩子的時候,丈夫突然闖進來,還是她第一次看到。
有的人家,饒是孩子生了下來,這產房,血腥味太重,男人也是不會進去一步的,孩子也是由穩婆抱出去給其他人看。
“我……我們攔不住他。”守在門外的其中一個婦人戰戰兢兢的道。屋子裡的氣壓們也都傻了,她們根本就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阿冉。”趙鐵生也不理會她們,徑直衝到公輸冉身邊。
“行了,你們快出去吧,把門帶上。”那穩婆好歹接生了那麼多個孩子,面對這樣的情況也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像其他人那麼慌亂。
得了穩婆的吩咐,那兩個婦人連忙退出去,再將門帶上。
衝到公輸冉身邊的趙鐵生,一把握住公輸冉的手,滿臉的心疼。公輸冉躺在牀上,頭髮被汗水打溼,胡亂的粘在臉上,看樣子似乎是累極了。
許是之前同趙鐵生說的那一番話,公輸冉在還沒生孩子的時候,就有些緊張,再加上之前趙鐵生實在是太慣着她了,這孩子才生到一半,公輸冉就沒了力氣。
“跟你夫人說說話,別讓她睡過去,不然就危險了。”穩婆對趙鐵生說道。
“將參片拿過來給她含上。”她又對身邊的田嬸說說道,也好在趙鐵生“神通廣大”,將東西都備齊了,不然一時間她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冉,你醒醒,別睡了,阿冉。”看着牀上像是睡着了的公輸冉,趙鐵生連忙去探公輸冉的脈。
她脈象虛弱,着實是耗了太多的心力。
“阿冉,你睜開眼看看我。我就在這裡。”趙鐵生言語繾綣,將公輸冉的手遞到自己脣邊細細的親吻着。
迷糊中,公輸冉聽到喚自己,即使是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她還是能聽出這是趙鐵生的聲音,因爲如今在這世上,除了趙鐵生之外,再也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語氣喚她的名字。
他在喊她。公輸冉掙扎着,想要睜開眼,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她越是想要睜開。雙眼就閉得越緊。
“她要是再不醒來就會有危險的。”穩婆的聲音帶着幾分擔憂。
着實,公輸冉是她在接生過這麼多孩子之後,見過的最虛弱的產婦了,這纔多久啊,就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