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去,林雪雲又呆了,因爲所處之地實在大的嚇人。殿閣樓宇巍峨壯麗,亭臺軒榭雅趣別緻,綠樹成蔭,流水潺潺,步入其中,彷彿又到了另一處人間仙境!
林雪雲一邊驚歎,一邊跟着麴漠穿過數十座閣樓,數十個迴廊,最後才抵達了蘭心的住所——清瀾堂。她發現裡面不僅坐着蘭心和端木榮飛,也坐着端木蕭逸、端木子尋和歐陽芸清,門旁一側還站着一位白衣老人,鶴髮童顏,精神矍鑠,風骨不俗。
端木榮飛見二人進入堂中後,立刻笑了笑,“哦,你們也過來了,正好可以聽一聽。”
“聽什麼?”林雪雲邊問,邊與麴漠坐了下來。
蘭心微微一笑道:“你們來的真是時候,顧大師正在講關於封禪祭祀的事情呢。”
“顧大師?誰?”
“雲兒,這位白衣老者便是司天太史顧城林顧大師。”麴漠邊說,邊向顧城林拱手行了一禮。
林雪雲倒是好奇起來。這司天太史是古代掌管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曆法之職,又稱司天監,明朝時期改爲欽天監,有監正、監副等官。這樣的人,她倒是很感興趣,以前只在古書中讀過,現在倒終於見到活人了。看這老先生面容清瘦,腰板挺直,真是氣度不凡啊!
她微微一笑,向面前老人行了一禮,“顧大師,聽說您已占卜得知,封禪祭祀之日有五彩祥雲集於龍首山頂,可是真的?”
“正是,老夫曾夜觀天象,見歲星高懸於空,異常明亮,於是以蓍龜占卜,測出後日有祥雲東來,匯於龍首山頂,乃天降祥瑞啊!”
聞此言語,林雪雲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歲星就是木星,乃是古人認爲的福星,《天官·星佔》中就說過,“歲星,其國齊,其位東方,蒼帝之子,人主之象也。其色明而內實暗,天下安寧。夫歲星所居國,人主有福,不可加以兵”,如此福星,司天太史們自然是非常重視的。既然福星高照,又以蓍龜占卜,那得出的結果定能讓衆人信服了。不過那祥雲,果真是五彩的?
對於這一點,她很好奇,又微笑起來,“顧大師,古書中曾記載,老子西遊,關令尹喜望見有紫氣浮關,後果見老子乘青牛而過,紫氣東來,乃吉祥之兆。現在您算出有五彩祥雲東來,那敢問這祥雲真有五色?”
看着面前這位絕美的女子,顧城林捋捋白鬚,淡淡一笑,“夫人見識不凡,令老夫佩服!這祥雲確有五色,昔日太祖皇帝封禪祭祀,也曾有五彩祥雲聚於龍首山頂,青、紅、紫、金、藍,光照四方,福達萬民啊!”
聽他這麼一說,林雪雲更想親眼瞧瞧了,可惜封禪之日她不能上山,否則定要拜拜祥雲,保不準還真能沾點福氣啥的!
麴漠見她低頭思索着,便拉住了她的手,“雲兒,想什麼呢?”
“哦,沒什麼,只是覺着那五彩祥雲確是祥瑞之兆。”
“這是當然。”端木榮飛微微一笑,溫柔地看向了林雪雲。
林雪雲立刻皺眉,看向麴漠,麴漠咳嗽一聲,拉緊了她的手。
剛纔這個溫柔的眼神,蕭逸、子尋和芸清都看見了,於是齊刷刷望向蘭心,擔心對方是否也已看到,若是看到,那心中必不好受。
不過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爲蘭心並沒瞧見,恰好在低頭喝茶。
端木榮飛收回目光,又笑道:“顧大師,所謂‘國之將興,必有徵祥’,太祖曾在龍首山封禪,且有五彩祥雲東來,三日之後南方水患漸息,北部外敵連連戰敗,邊境祥和,百姓安定,羽顯漸成中原強國。而今朕封禪祭祀,又有祥雲匯於龍首山頂,莫非也預示着國家將更加安定、強盛?”
“這是自然,皇上,祥瑞現於世間乃天意,天意如此,則我國必將更加強盛,四方夷國皆來朝貢,更視羽顯爲天國啊!”
司天太史顧城林有些激動地說完了這番話,端木榮飛聽的是笑意滿滿,頻頻點頭。林雪雲卻搖搖頭,皺皺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歐陽芸清見她如此神色,問道:“雲兒,怎麼了?”
林雪雲對她擺擺手,又看看那位一臉愉悅的皇帝,說出了一番比較驚人的話,“天降祥瑞固然很好,但要讓一國繁榮強盛,百姓安居樂業,光靠它是不行的,最重要的還是君王的治國之策。選賢任能,輕徭薄賦,關心百姓,平等對待各國,廣開貿易之道,必能使國家強大,百姓自然也會擁戴賢君,叛亂之事自然也不會發生。封禪祭祀雖爲大事,既有利於鞏固王權,也可爲天下衆生祈福,但能興邦安國的關鍵還是君王的實政,修實政,行實德,勤政愛民,德行天下,方可安國。”
這話,林雪雲是說給端木榮飛聽的,她希望對方不要過分相信祥瑞之事,因爲祥雲東來,按照現代科學的解釋,那應是自然現象,並非上天賜福,但古人不懂,看見祥雲之類的異常現象就道是天意。眼前這位君王也一樣,很信這些,可至今政績平平,重法治輕德政,甚至有些專橫霸道,就跟他這人一樣,不怎麼喜歡聽取別人的意見,因此一些賢臣只能是搖頭嘆息,這一點,她自是看不慣。羽顯國之所以較爲強大,是得益於先皇的德政,朝臣之所以較爲清廉,是得益於先皇的法治,這個龐大的封建集權體系也會正常運作到現在。而端木榮飛執政不久,還可以依靠這個體系繼續享受着富庶的生活,享受着各個附屬國的朝拜。不過,他若是仍然專橫霸道,沒有作爲,只顧着個人情愛之事,那以後的日子估計就不怎麼好過了。
林雪雲想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擡頭,因此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可她說的話是比較驚人的,因此其他人的表情也是比較驚訝的。
端木榮飛皺皺眉頭,剛拿起的茶杯又放下了。他佩服這番話的同時也開始鬱悶起來,“修實政,行實德,勤政愛民,德行天下”這分明是對自己說的,難道她認爲自己還不是一位賢君,只重視祥瑞之事,輕視實政?鬱悶!
他鬱悶的時候,麴漠卻在微笑,他靠近林雪雲,在對方耳邊輕輕說了六個字,“同意你說的話。”
端木蕭逸、端木子尋二人也有點驚訝,因爲林雪雲這話是當着衆人說的,而且句句有所指,他們的大哥自然是不開心了,因爲至今爲止,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朝中大臣不敢,敢的也捱了不少罵,他們二人也懶得說,因爲就算說了,對方也聽不進去。可現在,就有這麼一人說了,而且還是面帶微笑,直直地看着他,實在夠膽量!
覺得林雪雲夠膽量的還有蘭心和歐陽芸清,二人也佩服這番話,也很驚訝,也爲林雪雲擔心。端木榮飛脾氣不怎麼好,聽了不想聽的話後,脾氣就更不好,在衆人面前聽到這番話,脾氣便更加不好,因此,他會不會當場就發怒呢?
端木榮飛沒有發怒,而是轉了轉茶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雲兒說的有理,有理,呵呵!”
這笑聲有些僵硬,衆人自然都聽出來了,司天太史顧城林也是,他看看面前的皇上,又瞧了瞧正在喝茶的林雪雲,突然大笑起來。
笑聲突如其來,清脆有力,響亮無比,讓端木榮飛很驚訝,握着茶杯的手也抖了一抖。他在想,這位司天太史不會瘋了吧?
顧城林沒有瘋,捋着白鬚,看着林雪雲,道:“夫人言天下人之不敢言,句句在理,引人深思,老夫實在是佩服!”他咳嗽一聲,看看端木榮飛,繼續道,“夫人若是男兒身,定能成就一番偉業!”
這話也有點驚人,除了林雪雲外,其他人都被震住了,因爲“成就一番偉業”這幾個字,好像另有所指,別有深意。林雪雲沒細想,只是微微一笑,向顧城林行了一禮,“顧大師過譽了。”
端木榮飛的臉色有些難看,與衆人閒聊幾句後,便帶着蘭心離開了清瀾堂,隨後顧城林也躬身告退。
其他人見天色已晚,也起身離開。
林雪雲拉着芸清,走在最前面,麴漠、端木蕭逸和端木子尋走在後面,均是沉默不語。片刻之後,麴漠低聲道:“方纔顧大師的話,真是耐人尋味。”
“是在指大哥不是賢君,治國無方。”端木蕭逸淡淡說道。
端木子尋又接了一句,“還在指雲兒若是男兒身,定能成爲一代名君,大哥是望塵莫及的。”
“嗯……皇上脾氣如此不好,卻沒有治罪於他,倒是讓人奇怪。”麴漠皺着眉頭,感到不解。
“顧大師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又通曉天文地理,乃異士能人。父皇都未曾治罪於他,大哥又怎敢。”端木蕭逸一臉冷峻,淡淡地說了一句。
麴漠不語,片刻之後,又輕嘆一聲,“雲兒若是男兒身,或許……真能成爲一代名君。”
聽完這話,其他二人都默然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