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琴看了看金鑫,說道:“夫人,將軍這三年來一直在找你,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乎你和小主子們,你確定不回去了嗎?”
金鑫擡頭,看着子琴:“那又如何?能改變什麼嗎?”
“可是……夫人,孩子總歸要有父親。”
金鑫聞言,眸光一滯,良久,才點頭,說道:“嗯。我知道。”
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正看着不遠處正陪着喬喬走路的喬啓興。
子琴順着她的目光,也看了過去,神色微動:“夫人,若是二莊主,定然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如果說不想回到將軍身邊,而孩子又必須有父親的話,子琴覺得,喬啓興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三年前,帶着他們離開月城的人,就是喬啓興,而這三年來,無微不至照顧着金鑫母子的,也是喬啓興。雖說剛開始的時候,喬啓興完全是看在張雲熹的面子上纔來幫他們一把的,但是,過了這三年,子琴不相信,他的言行舉止裡會沒有一點真心。畢竟,他並不必要做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她又看了眼金鑫,似乎是想從金鑫的臉上得到什麼答案,卻也只看到了一片平靜。
“夫人,是該好好想想了。”
金鑫淡淡點頭:“嗯。我知道。”
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前面的一大一小。
金鑫在石凳上坐了好一會兒,就看到一個丫鬟跑過去跟喬啓興說了幾句話。
喬啓興聽着點了點頭,目光便落到了她這邊來。
金鑫一愣。
喬啓興彎腰抱起了喬喬,朝着她走過來,說道:“到午飯時間了,大哥大嫂他們在前廳等我們。”
金鑫意外:“怎麼,雲熹回來了?”
喬啓興點頭,一隻手正抱着喬喬,另一隻手伸過來,自然而然地就牽住了金鑫的手。
金鑫顯然沒料到,本能地想掙開,但是,看了看喬喬疑惑的眼神,掙了兩下,到底還是由着他牽着了。
喬啓興脣角微微勾了勾,說道:“喬喬剛纔問我,爲什麼大哥和大嫂總是牽手,而爹爹和娘卻碰都不碰一下。”
金鑫聽了,這纔會過意來,她擡眼,就看到喬喬正看着他們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笑彎了眼,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原來,是喬喬的緣故。
這樣一想,神色也輕鬆了許多。
幾個人很快地到了吃飯的前廳。
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小孩坐在飯桌旁,女孩兒看着稍大些,大名喬梓然,外號包子,男孩兒看起來跟豐豐差不多大的樣子,大名喬梓峰,外號湯圓,這兩個眉眼很像,是莊主夫婦的一雙兒女。
不一會兒,就有丫鬟領着豐豐過來了。
喬梓峰本來還端坐在姐姐的身旁,一看到豐豐,立刻笑開了,走下來就過去跟豐豐打招呼:“你剛跑哪去了,找了你大半天!”
豐豐眉眼正了正:“心情不好,睡覺去了。”
喬梓峰疑惑:“心情不好?爲什麼?”
“有個拖油瓶,給我添堵!”
兩個孩子母親的來歷都有些特別,所以他們也會些奇怪的詞彙,比如這“拖油瓶”一詞,其他人還不大明白,但喬梓峰一聽,就聽懂了。
他側頭,看了惡言喬啓興懷裡抱着的喬喬,便了然地一笑,拍了拍豐豐的肩膀:“我懂我懂,有那麼個小家子弟弟,確實跟拖油瓶似的,甩不掉,給人添堵。”
豐豐“嗯嗯”了兩聲,神色淡淡的,但眉眼裡倒有幾分遇到知音的感覺。
豐豐不大愛搭理人,但是,跟喬梓峰倒是難得能玩到一塊去,兩個人年紀又相仿,故而關係非常的好,說了沒兩句,喬梓峰便拉着人,到邊上說悄悄話去了。
喬喬摟着喬啓興的脖子,看着兩個小哥哥說話的情形,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卻是充滿懵懂的,殊不知剛剛已經被兩個小哥哥拐彎抹角地給調侃了一番。
一邊的喬梓然也是聽到了兩個人剛纔說的話,又看看喬喬那懵然的樣子,投過去了一抹同情的視線。
喬喬接收到了,愈發懵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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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鑫瞧着幾個孩子之間的互動,笑着搖了搖頭,小孩子的世界,還真是有趣。
不一會兒,大家便分別坐下了,佈菜的婆子帶着一列丫鬟魚貫而出,將飯菜一一地擺上桌,放好了碗筷。
這會兒的工夫,裡面,走出來一對男女。
男的看起來三十多歲,劍眉星目的,看起來和喬啓興不同,不是俊秀的類型,但是很是硬朗,高大的身形,一出來就給人一種卓然的氣質。與他並肩出來的,還有一個女子,水藍色的衣裙飄逸簡單,頭髮輕輕地挽着,隨意地插了幾支瑪瑙做的髮釵,面上施了點脂粉,不仔細看,卻又看不出痕跡,白皙的肌膚看着便十分清透,秀麗的五官放在窄小的臉上,那麼的恰到好處,尤其是那雙眸子,彷彿會說話般,就那麼一轉,便牽動起萬種風情。
喬啓興坐在那裡問候了聲:“大哥,大嫂。”
喬啓仁笑着點了點頭,和他頗帶氣勢的形象不同,他的性子是很好相處的。
“等久了吧?雲熹剛回來,一路風塵僕僕的,累壞了,我就讓她多睡了會兒。”喬啓仁先照顧着張雲熹入座了,自己才坐在了她的身邊,說話的時候,目光看着張雲熹,柔情似水。
張雲熹笑着,不經意的神色,但是,眼底卻浮動着淡淡笑意。
喬啓興笑道:“也沒等多久。大嫂一路奔波,確實是辛苦。”
張雲熹看向他:“知道辛苦,還讓我去?”
喬啓興被問得愣了,才笑道:“當時不是喬喬生病了嗎?這孩子打小就黏我得緊,我也不放心。”
“得得,你可別說了。再說下去,倒把人喬喬的娘放哪裡去?搞得喬喬跟你更親似的。”張雲熹一下打斷了喬啓興的話。
喬啓興聞言,看了眼金鑫。
金鑫笑道:“還是算了吧。我兒子現在就跟他親,我也是認命了。”
“你倒是好說話。”
張雲熹應了聲,轉眼看到喬梓峰把碗裡的青菜撥到喬梓然碗裡了,皺眉:“峰峰,做什麼呢?”
被母親點名,喬梓峰神經一緊,小心翼翼地擡頭,就看到張雲熹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呢,還放在喬梓然碗裡的筷子就伸在了那裡,忘了收回,片刻後,才悄無聲息地夾着剛剛夾過去的青菜重新放回到了自己的碗裡。
而後,臉不紅心不跳地仰着頭對張雲熹甜甜一笑:“娘,我沒做什麼啊。就是看姐姐碗裡的青菜好吃,所以夾了點過來。”
撒謊也不見臉紅的,這喬梓峰小小年紀就已經練就了這技術。
張雲熹卻還眯着眼睛:“是嗎?”
喬梓峰點頭如搗蒜,還不忘捅了捅一邊嗤笑的姐姐。
喬梓然還不忘添油加醋道:“娘,你不在這些天,弟弟可疼我了,每頓飯都要往我碗裡放不少東西。以前怎麼沒見他這樣疼我呢。”
“喬梓然!”
喬梓峰急了,瞪着喬梓然。
喬梓然看他那樣子,覺得實在好玩,又是兩聲輕笑。
張雲熹自然是聽得出女兒話裡的意思,看着喬梓峰的眼神,更嚴厲了些。
喬梓峰頭皮發麻,總覺得好像情況不太妙,不由得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喬啓仁。
喬啓仁看着,咳了聲,拍了拍張雲熹的手背:“好了好了,剛回來,就別管他們了。你看看你,這在外面才幾天,又瘦了不少,多吃點。”
說着,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張雲熹碗裡。
張雲熹瞪他:“哼,你就縱着他吧!”
口吻雖然生氣,卻還是咬了口紅燒肉,沒再就着喬梓峰了。
喬梓峰暗暗鬆了口氣,覺得逃過去了。
邊上的豐豐睜着眼睛看着喬啓仁和張雲熹互動的樣子,眼神裡有什麼東西在微微地閃爍着。
金鑫注意到了,不知爲何,心裡有點悶。
而另一邊,喬喬已經被喬啓興放在了一邊的高椅子上,正認認真真地吃着喬啓興給他盛過來的東西,小傢伙挑食,這不吃那不吃的,喬啓興只得耐着性子哄着。
張雲熹靜靜地看着金鑫這邊的光景,眼睛裡閃過什麼。
很快地,吃過了午飯。
喬梓峰和雨熙豐兩個人轉眼就溜沒影了,喬梓然畢竟是七歲的大女孩了,很有大姐姐的風範,主動牽着喬喬去準備午休。
喬啓仁和喬啓興兩人則到書房去談事去了。
張雲熹出門有些日子,好容易回來,便拉着金鑫到後面涼亭裡,一邊吃着飯後水果,一邊說起了體己話。
各種水果被切成了塊,放在果盤裡,擺成了可愛的形狀,看着就很可人。
張雲熹靠在那裡,拿小竹籤戳了塊蘋果肉,放到了嘴裡,輕輕咀嚼着,看起來愜意而安然的樣子。
金鑫坐在那邊,靜靜地看着張雲熹,儘管不是第一次看,但是還是忍不住地去想,若是世人都知道,當今皇上苦苦愛戀着、費盡千辛萬苦尋找的皇后此時正坐在龍鳳山莊涼亭裡怡然自得地吃着水果,不知會做何感想。
一方面,又有些同情白祁,若是他得知,自己苦苦尋覓的人如今已改嫁他人,並且還育有一雙兒女,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應該絕不會就此罷休吧?
也難怪張雲熹爲什麼一直隱匿行蹤了。
張雲熹見金鑫不吃東西,反倒盯着自己看,笑了:“怎麼一直看我?”
“沒。”金鑫搖了搖頭:“就還是有些不可思議。沒想到名動天下的皇后,竟然會成了這江湖山莊的莊主夫人。”
張雲熹戳水果的動作一頓,笑了,她放下了細小的竹籤,看向她:“皇后?對我而言,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金鑫眼神動了動:“可是,對外面的人而言,你仍舊是皇后。白祁到現在也沒有撤了你的後位,當初……”
“我知道。”
張雲熹打斷金鑫的話,“但是,外面的人怎麼看並不重要,我心裡怎麼看,纔是關鍵。對我而言,那確實是前世的事情了。金鑫,你應該明白我的。”
金鑫默然。
確實,她應該是明白的。
畢竟,她跟張雲熹身體裡住着的都是來自現代的靈魂,在這裡,許多人們不能接受的觀念或者想法,也只有他們彼此能懂得了。
當初,張雲熹之所以會主動結交她,也是因爲察覺到她的靈魂也來自現代。
說起來,若非認識了張雲熹,或許她現在的生活還未必像現在這樣寧靜自在。
她看着張雲熹,笑道:“就是可惜了白祁,他對你可算是一片癡心了。”
“是嗎?”張雲熹笑了笑,看着金鑫:“就像雨子璟對你?”
金鑫一愣,沒說話。
張雲熹擡起頭來,目光悠遠地望着遠方,嘆道:“金鑫,像他們那樣左擁右抱着對你的癡情,你敢要嗎?”
金鑫想起了雨子璟,抿脣,確實,誰敢要?她不正是因爲那些,才選擇離開的嗎?
張雲熹看了她一眼,說道:“我當時剛離開皇宮的時候,確實是氣他當時的那番作爲,但是,卻也不只是因爲那樣。我早就受夠了待在他身邊那樣的生活,明明是深愛着的,卻並不能只屬於我一個人,他還有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讓我諒解他,接受他,那算什麼事?我想,他大概從來沒有想過,他的那些說辭每說一次,都是對我的一次傷害。”
“所以,你選擇離開。”
“是啊。離開,知道嗎,我逃了多少次,才最終逃成功的。”想起當時那段經歷,張雲熹忍不住笑了:“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我雖逃出了皇宮,但是想逃離他的掌控,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爲,對於我的許多事情,他都很清楚。他剛接觸你的時候,不是用了些手段來幫你做生意嗎?你很聰明,應該也能看出來,那些組織機構用的是現代的經營手法吧?”
“那些是你經營的。”
張雲熹點點頭:“我走後,那些他都收爲己用了。或許是對他有用,又或許是想借此找到我的線索吧。”
“有一次我差點就被白祁的人找到了,就是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啓仁。”提起喬啓仁,張雲熹的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知道嗎?據啓仁後來的說法,他就是在那一次對我一見鍾情的。”
說起這話的時候,張雲熹的臉上有着璀璨的亮光,盈盈動人,裡面的甜蜜之情不言而喻。
她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裡,有了傾訴的慾望,便用着最舒展的神情,自顧自地敘說道:“那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他被人追殺受了重傷,正好落在了我的手裡頭,而我呢,正好爲了躲避宮裡來的人,需要有人掩護,所以,就和他假扮了一場夫妻。事後,他看出來我是在躲避什麼人,便亮出了什麼,提出讓我幫他回到龍鳳山莊,而作爲報酬,龍鳳山莊會庇護我,隱匿我的行蹤。我思前想後,覺得這是個滿打滿算沒虧損的交易,就同意了。沒想到那傢伙看着耿直,其實狡猾得很,你知道嗎?一到山莊,他就跑到他母親那裡,提出要娶我,說什麼途中做了損我名聲的事情,要對我負責。”
張雲熹講到這裡的時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口吻與其說是氣憤,倒不如說是嬌嗔,幸福讓她臉上容光煥發。
“老夫人嚇了一跳吧?”金鑫笑着問道。
“可不是?”
“那後來,他就娶了你?”
“哪那麼容易?雖說老夫人同意了,可我是那麼好說話的嗎?”張雲熹得意的挑眉。
金鑫微笑看着她,顯然是在等她繼續講下去。
張雲熹道:“當時,我心裡還只裝着白祁。雖然他那樣對我,不過,我還是放不下他。後來……”
張雲熹頓了頓,低垂下眉眼,像是兀自地回味着什麼,嘴角的笑意始終噙着,看着就是甜蜜的滋味。
過了會兒,她才重新擡起頭來:“後來,啓仁讓我愛上了他。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
金鑫沒有去細問中間的事情,但是,看張雲熹那個樣子,她也能料想到,他們兩人中間肯定也是走了不少的路,最終才能像現在這樣相依相偎地走到一起的。
捫心自問,看着張雲熹臉上那掩也掩不住的甜蜜幸福的笑意,金鑫的心裡着實很羨慕,羨慕的同時,卻也有淡淡的苦澀,她想起了雨子璟,她想,不是每個人都如張雲熹這般幸運,能再愛上一個人,而且,這人還是她一輩子的良人。或許,她是一輩子都不會再愛上什麼人了吧?
張雲熹看着金鑫略帶悵惘的神情,突然說道:“金鑫,女人這輩子其實很簡單的,她可能會愛上一個錯的人,但是,並不代表她註定這輩子就只愛這一個而已。努力地尋覓,若是能遇到並愛上一個自己真正值得愛愛的人,那麼,過去不管有多麼的放下,其實到時再想起,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相信我,你也會的。”
她是在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勸金鑫放開對雨子璟的感情。
金鑫知道,卻笑道:“但那樣的人,可能終其一生也不會遇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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