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騎具裝乃人甲和馬鎧的合稱,乃是重裝騎兵的標準防護裝具。
當世一副標準的馬鎧,由面簾、雞頸、當胸、馬身甲、搭後五部分組成:
面簾乃是狹長的金屬護面,上面開有眼孔,保護戰馬面部;雞頸類同披胳膊,通常以鱗甲衣保護頸部;當胸、馬身甲、搭後,保護戰馬軀幹,以札甲衣、鱗甲衣爲主。
選鋒營爲數不多的重裝甲騎,所裝備的馬鎧重量都在一百二十斤左右。
選鋒營甲騎,除了軍卒身強體壯外,全身一套扎甲約到八十斤重。
而一匹健壯、訓練有素的戰馬,在激烈作戰時,還要搭上鞍鐙繮繩以及披掛弓弩、護盾、刀戟或長刃戰槊等兵械,這也意味着重裝甲騎負載,少說不低於四百斤。
因此,重裝甲騎至少還需要配備一匹駑馬(馱馬),專門負責馱運沉重的甲具行裝,避免戰馬在進入戰場之前消耗太大;需要照顧更多的馬匹,戰前需要整理、披掛更多、更復雜的戰具,一名重甲騎兵至少需要一名輔兵相助才能井井有條的將一切事務打理好。
重裝甲騎以極其強悍的防禦力及正面攻擊力名聞於世,被稱爲“鐵騎”,常用於正面突擊。
不過,重裝甲騎除了極其高昂的裝備、維護費用令人望而生畏外,在更爲密集、防禦更爲堅固的步甲戰陣出現後,也限制住重裝甲騎的衝鋒陷陣能力。
戰爭的發展,也令將帥更注重一支部隊的機動性與迂迴穿插作戰能力。
重裝甲騎相比較機動性更強、費用更省的輕騎兵,在戰略上已經不具備優勢。
不過,因其強悍的正面突擊及陷陣能力,重裝甲騎依舊不容小覷。
農耕民族的騎射水準天生就無望與遊牧民族相比,楚山目前自然不奢望在開闊戰場上能壓制住規模及戰鬥都佔優勢的敵騎,兵馬建設的重點放在步騎協同作戰上。
爲了限制敵騎憑藉過人一等的騎射本領,襲攏、迂迴突擊己方步騎陣列的側翼,爲了加強己方步騎陣列側翼的對抗能力,楚山軍騎兵主要操練的乃是短距離密陣突擊作戰能力。
楚山軍發展步騎協同作戰,但機動及大迂迴作戰能力也是遠不如騎兵集羣的。
因此,這幾年徐懷在楚山都是老老實實的修防線,而不是無限制的擴軍,更多考慮的是步騎倚城協同作戰。
而重裝甲騎的裝備、維持成本太高,楚山還沒有奢侈到選鋒軍三千騎兵都具裝化。
徐懷甚至初步只考慮在進行突擊作戰的騎陣側翼及前側給戰馬披甲,以儘可能遮蔽敵軍弓弩的遠程射殺。
在奔襲汴梁時,龍津橋一戰、中牟古渡一戰,這一戰術都發揮出驚人的效果。
而在徐懷率部沿蔡河南撤,也是用這種戰術結合輕便、堅固的精鐵戰車,壓制敵騎一路尾隨擾襲。
不過,形勢都是不斷髮展中的。
現在的問題是在汝潁會戰之後,敵軍往京西四州調入兩萬精銳騎兵,其中不乏大量的重裝騎兵,機動作戰及突擊作戰能力,遠超之前的蕭幹、楊景臣及嶽海樓所部降附軍,楚山不能沉溺於以往的作戰經驗中不能自拔。
楚山短時間沒有辦法大規模擴軍,倘若還想以步騎協同戰術,在汝潁之間對抗京西敵軍,也必須提高重裝騎兵的比例,才能更好的防護步陣側翼。
製備更多的精良
馬鎧,也是軍械作今年的重中之重。
同等裝備的重裝甲騎,楚山軍的單兵作戰能力,肯定要弱於赤扈精銳的,但倘若楚山選鋒軍的重裝戰馬,其軀幹、頸部及前胸都披掛瑣子鎧,一套馬鎧的重量將能減少四五十斤,將大幅降低戰馬在戰場上的負載。
更輕便的瑣子鎧,則意味着戰馬在戰場上的機動、持續作戰能力更強。
此外,瑣子甲除了近戰搏殺的防護力有所不及,但瑣子鎧因爲柔貼的緣故,傳統馬鎧難以遮蔽的銜接處都能覆蓋到位,意味着對遠程弓弩射殺的防護能力更全面。
“軍械作那就挑選數名心思敏捷的匠師,新設一房,年底前製出十套新鎧交由選鋒軍試用!”徐懷跟陳榮鈞說道。
“瑣子甲雖然當世也不大用,但製法並未失傳因其披掛明豔,京中不定時也會製備一些以充儀衛,”莊守信說道,“此時製備一批好手,將拉拔法摸透,一年造兩三百套新鎧,是沒有問題的……”
莊守信之前在汴梁將作監任事,雖是大匠級人物,但當世對匠工再遵重也是有限度的,臨死能賜一個散階虛銜,就已經是皇恩浩蕩、祖宗八輩子燒高香了。
莊守信半輩子早養成謹小慎微、訥言拙行的性子。
卻是到楚山之後,一方面徐懷凡事猶是重視工官的意見,也給予足夠高的地位與重視,一方面是楚山衆人出身都極低微,還沒有形成歧視鏈,莊守信他兒子、女婿、徒子徒孫,都在楚山出任工官,他再遇到什麼事,當然敢於進言了。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跟莊守信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戰事會再度降臨,既然新法制甲對重裝甲騎很可能產生極大的提升,都覺得楚山應該全力去推進這件事。
年底前試製十套新鎧,會不會太保守了?
“百廢待新,各處需要的人手太多,這事不急於一時,”徐懷笑道,“州學接下來要設立匠師齋舍,招募有算學底子的學徒,再熬過兩三年,人手或許沒有那麼緊缺對了,鐵線試製情況如何?”
表面上看瑣子甲新法也是要先用拉拔法制成小截細鐵線,但制甲真正的成本是在後續處理上,而利用半熔融精鐵拉拔鐵線,更注重選料及半熔融狀態的鐵質變化,對成本的控制幾乎沒有什麼要求。
然而鐵線製備,特別是想着將鐵線作爲常備品廣泛用於戰事,難點不在於造不造得出來。
安州的鐵戶都已經能製備絲鐵,楚山怎麼可能沒有製備鐵絲的能力?
徐懷更關心的是楚山能不能足夠廉價的製備鐵絲、鐵線。
不過,韓圭到淮源後,聯絡沈煉、陳榮鈞等人,將更多的熱情投到拉拔法制甲上,對鐵線試製卻沒有多認真的對待。
見徐懷的關注重點跟他們預想的不同,韓圭、沈煉、陳榮鈞他們都有些面面相覷。
韓圭硬着頭皮稟道:“十八里塢試製一些鐵線,價質要比安州略優沈煉這邊後續會多派些人手盯住這事……”
沈煉也隨即將十八里塢試製一小捆的鐵線遞上來。
他們誤以爲徐懷的興致會完全被新甲衣吸引過來,但還是將試製的鐵絲帶上,只是他們此時心裡知道,比安州所制絲鐵價質略優,絕對不是徐懷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價比銅絲的絲鐵,根本就沒有太大的實用價值,用它捆紮東西,細麻繩都可以纏上一百圈了。
對韓圭、沈煉等人在這件事上的懈怠,徐懷也沒有流露不滿。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註定需要他比別人看得更遠。
再說了,真指望韓圭、沈煉等人將一切都做得妥當無比,他還需要急吼吼跑來淮源?等沈煉最終拿成品過來獻寶,不香嗎?
徐懷搖頭笑了笑,吩咐道:“沈煉,你要親自盯着這件事,有什麼難關或較大的進展,都可以直接稟報我或史先生。你們不要小瞧一根小小的鐵線,也遠遠不要滿足於能夠將其製備出來”
徐懷從沈煉手裡接過那小捆鐵線,說道:“此小物有大用啊,單是軍中安營紮寨,用於捆紮,就要比麻索便捷太多當然,此物在軍中絕不僅限於捆紮”
徐懷隨手將案頭兩枚長硬木鎮紙拿起來,將鐵線纏繞上去,然後將兩枚長鎮紙交錯開,將鐵線絞斷。
徐懷示意沈煉看有鐵線明顯有拉伸痕跡的斷口,說道:
“……鐵線是不是足夠堅韌,則首先權衡的性能;此外,陰雨潮溼之地,鐵線的鏽蝕也需要重點權衡單拿安營紮寨來說,之前傳統的做法就是就地砍伐木材,製造柵牆;簡單一點的,也要有竹木圍欄將營地圈起來。這兩枚鎮紙權當木樁,將鐵線多繞幾圈,是不是就成了圍欄?”
徐懷一邊說着話,一邊將鐵絲纏繞到分開豎擺的鎮紙上,將鐵絲圍欄的小模型,做出來給沈煉、韓圭以及蘇老常、程益、莊守信等人看。
“……當然,鐵線圍欄編織成網狀,甚至更進一步將小段的硬質鐵絲,纏在鐵線網上,露出尖銳的斷口,就算沒有人盯住,敵人想要潛伏進來,也要費一番手腳。是不是比傳統的竹木圍欄要便捷得多?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鐵絲要足夠廉價!像安州每年繳納二三百斤,當然只能當擺飾看,但倘若軍中每年耗用二三十萬斤鐵線,史先生、老常還能不跟我翻臉,這根小小的鐵線就要立大功了!”
蘇老常、程益、莊守信、韓圭、沈煉等人目瞪口呆的盯着纏繞鐵線的鎮紙。
楚山長期直面強敵,蘇老常、程益等人對軍爭戰事都有很深刻的理解,特別是他們還兼顧後勤補給。
行軍作戰,是極其艱苦的一件事。
通常的流程,都是白天走六十到一百里地,選擇合適的地方紮營休息,第二天用過早食之後,拔營還需要將一切都收拾妥當再上路。
途中的紮營,即便是簡營,勞動量也是非常的大,需要就近砍伐大量的木材製造圍欄,開挖淺壕倘若不做一點隔離,不要說叫敵軍摸過來了,一頭野豬半夜闖進宿營地,也能將整個營地驚翻掉。
一支長途行軍的兵馬,通常需要配備大半的青壯民夫同行,承擔這些繁重的工作,保證將卒得到充分的休息,不過度消耗。
汝潁大捷,楚山最終所俘虜的民夫數量甚至超過俘兵。
倘若鐵絲能大規模供應軍隊,一方面紮營能最大限度的變得簡化、快速,將卒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保持更充裕的體力,另一方面大規模減少民夫隨軍,使兵馬規模縮小,也將極大減輕糧秣補給的壓力……
這些年,楚山一直都在想盡辦法加強防禦,徐懷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蘇老常、程益他們的腦洞打開來,也不難聯想到鐵線以及鐵線編織的刺網,在防禦上還有諸多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