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前廳,杜翰林和秦御史主動跟大將軍提出了朝堂上文武之爭的事情。兩人表示願意幫忙爲幾位退伍兵說話,畢竟都是幫忙救孩子的人。
但大將軍卻搖手說不必,“我已經上奏皇上,說明了當日的情況,出言訓斥那秀才的是我一人,那些傷兵並不曾說過什麼。我已經求了告老還鄉了。反正國家安定了,我這武夫其他的也不懂,不必再佔着重要的位置,早該功成身退了。”
兩位大人聽了,大驚失色。
“何至於此啊?”杜翰林不解。
“這事本就不是大將軍的過錯,”秦御史也憤慨起來,“具體的事情我也多少了解了一些,那秀才確實出言不遜,取笑爲國負傷的軍人,此風不可長!我雖也是個文人,卻也不屑爲這等小人講話。”
大將軍拱手向兩人表示謝意,但是還是說,“前些日子,我的小孫女兒摔傷,都不認識人了。我才赫然發現,戎馬一生,除了門口的‘大將軍’三個字和這一身的傷病,就只剩下這唯一的親人了。我想明白了,晚年我該回鄉帶着孫女過日子,也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話。
這時,孩子們跑過來,杜嫣然跟秦御史說,“姨夫,能請位算術先生來嗎?敏兒要學算術,要請先生呢。”
兩位大人再次互相看一眼,心說,都要告老還鄉了,這算術先生還要請嗎?
大將軍明白兩位的心思,“我答應敏兒請先生教算術的,哪怕學一天也要讓他學的。煩勞二位了。”
旁邊秦巍聽了有些迷茫地問,“大將軍,算術不好學的,一日是學不會的。要學很多日的。”
杜嫣然以爲姨夫不答應,就去搖姨夫的袖子,“姨夫你就答應嘛。”
“好,答應,答應,恩公的事情自然要盡心去辦的,我們也該回了。”秦御史哄着她。
“我不要回,我今日住下了,我纔剛認識新妹妹,而且,我也要跟妹妹一起學算術。”杜嫣然得寸進尺地賴着。
“嫣然,別鬧,”杜翰林拉她走,“不要打擾人家。”父親發了話,杜嫣然只能嘟嘴表示不滿,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鄭敏看見杜嫣然不捨得走,她也不捨得新夥伴走,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有了閨蜜呢。於是,也上前跟祖父說,“祖父,讓杜姐姐留下吧,我們約好了一起做好多事情呢。”
大將軍也替孩子們求情,“這府裡就敏兒一個孩子和我一個老朽,若是令嬡能常常來做客,我也是高興的。”
“嫣然來的話,我也要來,萬一有什麼事,我還可以保護表妹的。”秦巍也過來湊熱鬧。
世子也說,“我也想學算術,算術很有用的,不如我們幾個請了先生一起學,如何?就在大將軍府住些日子,這裡沒有歹人敢來的。”世子主意打得好,若是多幾個夥伴住過來,就說學算術,那麼住在大將軍府就不尷尬了,只當爲了求學而來的。
杜翰林開口了,“也好,難得孩子們相投,就讓他們多相處些日子吧。日後這樣的機會也許不多了呢。”
秦御史想起剛纔的事情,也覺感慨,就吩咐秦巍,“過來住幾日可以,只要老將軍不嫌棄。你要守禮,莫讓人厭煩。”
大將軍哈哈大笑,“不嫌棄,不嫌棄,我這府裡冷清,巴不得多些孩子來熱鬧一番纔好。”
不過臨走的時候,兩位大人還是把孩子帶走了,總要回家收拾些東西,跟家中的其他長輩也作別一番。
送走了客人,鄭大將軍看見孫女已經笑得合不攏嘴,蹲下來問她,“這下高興了?有更多小夥伴,幫你種地了?”
世子和跟着的林忠在旁邊忍着笑,也跟着蹲下。
“祖父救人救得好!新朋友都很好相處,人品很好的,……祖父,我和他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的。”鄭敏還在興奮着呢。
“一輩子……的朋友啊,”大將軍不知想起了什麼,長嘆一聲,對着敏兒和世子說,“一輩子……太長……長的,會發生很多悲歡離合……我曾經的朋友,……有的現在還有來往;……有的已經分散,再無消息;有的變成了點頭之交;……有的……反目成仇……”
“我知道啊,就是因爲這樣,我才更要珍惜當下,我只知道,每一日過得快樂了,我一生就快樂了。”鄭敏也認真地看着祖父,目光清澈,深情坦然。
祖父微笑着摸摸她的頭,“你這孩子倒是難得通透。”
秦御史對恩人的事情格外上心,再加上擔心大將軍不知什麼時候就告老還鄉,很利索地當天就請好了先生。晚上用過晚飯,就把兩個孩子都送過來。兩家夫人親自送人過來,長輩還在吩咐不停,杜嫣然已經不耐煩了,“好了好了,都知道了,過些日子就回去了。娘,姨媽你們都回吧,不早了呢。”說完就要送長輩出門,等兩位夫人對着大將軍和其他人謝了又謝,終於出了門。
杜嫣然興奮地說,“可算自在了,我要跟你住一個屋,有好些話要對你說呢。”
“嫣然,你剛纔直催長輩快走,姨媽回去又要傷心了,肯定跟我娘說女兒不貼心什麼的。”秦巍在旁邊插話。
杜嫣然一雙杏眼瞟他一下,秦巍立刻閉嘴。
“我這表哥什麼都好,就是聒噪,煩人得緊。”杜嫣然這回連表哥也攆,“你是男子,與男子說話去,你瞧,世子看你呢。”
秦巍忙過去跟世子說話,世子邀他同住,秦巍也答應了。
大將軍一看準備的兩處院子都用不上,他們自己把自己安排好了,就吩咐把不常用的東西挑出來放到兩個院子裡,近身伺候的下人和常用的東西,安排在了鄭敏和世子的院子裡。
管家一點都不嫌煩,跟着忙得很高興,府裡多少時候沒有這樣的熱鬧了,先前大將軍都忌諱跟文武官員來往呢,這下好了,小姐可有伴了。
鄭敏帶着杜嫣然去看給她安排的院子,“你瞧,我還特意讓人收拾了,還讓人跟花匠買了帶花苞的花苗,三日之內必開花的。你真的不要住這裡嗎?”
“當然也謝你的心意,可我是爲了來跟你住的,又不是爲了花。莫非你嫌棄我?”杜嫣然厥起了嘴。
“我當然喜歡和你住,只盼姐姐別嫌我煩纔好。”
兩個小姐妹,都沒有跟別人同住過的經歷,覺得分外新鮮,連下人都攆了,只有她倆在房裡。鄭敏就拿出自己喜歡的東西來,要與杜嫣然分;而杜嫣然也不甘落後,也取出自己的心愛之物,帕子、手釧什麼的,讓鄭敏來挑。兩人交換了東西,覺得真的是好朋友了,就連睡下了,還說悄悄話。
另一邊,世子和秦巍也一見如故,世子隨和,秦巍愛客套,兩人倒是相得。世子便把從將軍書房借來的書分給秦巍看,兩個人各看各的書,互不相擾,看到精彩處,還交流一番。
次日,大將軍破天荒地上朝去了,把管家都驚了。要知道,自從大將軍領了兵部的閒職,就沒有再上朝去。雖然一品大將軍論理該上朝的,但是大將軍藉口養病,就沒再去了,皇帝也不在意,也就這麼過了些年。
大將軍穿戴整齊地早早站到大殿上,周圍的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什麼緣故。也有上來寒暄的,大將軍也不隱瞞,就說年紀大了,該告老了,該把位置騰出來給年輕人了。衆人唏噓不已,聽說是要走,立刻又更多的人圍上來,有的勸別走的,也有贊功成身退的,大將軍都一一拱手謝過。
皇帝進大殿前已經聽說了大將軍的來意,但他沒有主動問起。早朝上,其他的大人都奏完了事,無話了,大家就一起看着大將軍這邊。
大將軍不負衆望,出來跪下,“陛下,老臣年事已高,早年征戰,留下傷病纏身。如今懇請陛下准許,告老還鄉。”
大殿裡一派寂靜,皇帝不開口,臣工不吭氣,大將軍就一直跪着。
好一會兒,皇帝終於開口,“愛卿也不老啊,纔不過49歲而已,哪裡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