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霍卿步出廂房.一股暖意席捲全身.昨夜剛下過雨.清新的空氣尚帶着幾許溼潤.擡頭恰好看到頭頂一道七色彩虹.頓時心情飛揚.
屋檐下安置的幾盆君子蘭已經開了花.含苞花朵凝着清晨的露珠.越發清新高雅.
霍卿突發興致.彎腰打理那幾株君子蘭.一夜無夢的睡眠讓她氣色紅潤.嘴角凝笑.眼中漾着瀲灩水波.側臉柔美精緻.陽光下一身白衣襯着那瓷白的膚色竟不似真人.看呆了院子裡伺候的丫鬟.也看呆了剛進門的上官宗.
有生人的氣息侵入.霍卿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頭看向院門口.嘴角笑意未減.“王爺.”
上官宗望着眼前不食人間煙火般的仙子.心緒複雜.下意識放輕腳步走到霍卿面前.見她正小心翼翼打理那幾盆植物.笑道:“今日王妃的心情頗好.是遇上什麼高興的事了嗎.”
霍卿低頭.嘴角含笑地回答道:“高興的事莫過於歲月靜好……”
上官宗站在霍卿旁邊.靜靜地看着她耐心地修剪、澆水.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幾盆君子蘭搬到綠蔭之下.忙碌的背影讓他心生滿足.歲月靜好……是啊.若是歲月靜好.多好.
等霍卿忙完.轉過身見上官宗仍然站在走廊下看着她.眼神卻是心不在焉地遊離.霍卿結果寶琴遞過來的洗漱盆淨手.“王爺這是下朝後直接來的我這兒.”
霍卿的話語打斷了上官宗的思緒.“是啊.剛到這兒就看到一幅美人撫花的場景.難得.”
“王爺.按祖制白天是不能進後院的.想必一定是有事吧.”
書房就在正廳旁邊.這是上官宗第一次進霍卿的書房.明亮窗戶邊的案桌上堆了一些紙張.硯臺的墨香不濃.屋子裡是上官宗爲霍卿準備的大量書架.可書架上只有寥寥幾本書卷.大部分都空着.
上官宗不解地看向霍卿.“卿兒.據本王所知.你的藏書遠遠不止這麼幾本啊.”
霍卿淡笑不語.接過寶琴遞上的茶.吩咐道:“下去吧.任何人不得靠近.”
兩人對坐在窗戶邊上的小型炕几上.各自品着茶.靜默.
上官宗先開口道:“卿兒.來王府這大半個月的時間.一切可還習慣.”
“王爺照顧周到.側妃也經常噓寒問暖.這一方小院子對我來說夠了.多謝王爺關心.”
上官宗手指輕觸茶盞杯沿慢慢滑動.“卿兒.本王知道你喜好學醫.沒有藥房定是不習慣的.還有藥場.之前是本王疏忽.現在想來也不遲.”
霍卿聞言峨眉輕挑.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王爺的意思是.”
“王府地界還算寬闊.東北角有一塊空地.下人們時常去翻土.想來也適合你重些藥草.”
霍卿勾脣輕笑.側頭看着上官宗不甚自然的俊臉.“如此.那邊多謝王爺了.我聽說東北角還有一個獨立的小院.我若是搬過去不知會不會讓王爺難做.”
上官宗心中一驚.眼前的女子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只要她想.就能將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這種感覺很不好.自己在她面前彷彿就像一個跳樑小醜.剛纔還愧疚的心不免染了幾分惱意.
“王爺這樣安排.我能知道原因嗎.我們成婚一個月都不到.我卻被趕出了正妃的居所.這要是傳出去.不僅霍府臉面盡失.就連我怕是也讓人看了笑話.”霍卿說的心平氣和.纖細白皙的手指轉着桌上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漾起一圈圈的漣漪.
上官宗言辭閃爍.道:“卿兒.本王這麼做也是爲了保護你.你別多想.”
“這麼說.王爺是不打算告訴我原因了.”斜睨上官宗.霍卿起身行禮.“我自幼便喜歡與草藥爲伍.這嬀居實在是無趣.多謝王爺成全.不知需要多少時間搬離.”
“兩天.”上官宗快速接了話.緊了緊衣袖下一直握着的拳頭.
“多謝王爺.今日之內必定搬離.不過這嬀居的牌匾我需要帶走.否則無法向霍府交代.也無法向自己交代.不知王爺可否成全我這個要求呢.”
上官宗不由苦笑:“王妃想得周全.本王豈有不同意之理呢.”說着將一杯茶一飲而盡.
霍卿微笑.親自爲上官宗再倒了一杯.“王爺似乎還有其它事情.”搬家這件事雖然急可也不至於就急在眼前的一刻.事情談妥.上官宗卻仍沒有走的意思.
“卿兒.本王的確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想請你出出主意.”上官宗也是沒辦法了.這些日子跟一幫子幕僚們想盡了辦法.可總是拆東牆補西牆.難以面面俱到.
“有什麼事.王爺不妨直說.”
“時至六月.正是南方易發澇災的時候.長江一帶近日連連奏報其水位不停上漲.附近一帶的堤岸有很大的隱患.一旦決堤.死的就是下游數十萬的百姓.爲此朝廷炸開了鍋.工部固堤需要銀兩.可如今國庫空虛.戶部拿不出銀兩來.大家都束手無策.”
“既然事大家都束手無策的事情.王爺爲何要接下來.”霍卿問得直截了當.
上官宗有些尷尬.“本王爺也不瞞你了.本王覺得父皇想在這件事上看看我們三個親王的能耐.誠王早早就把自己摘去了長江一帶說是可以去現場監工.那這件事總得有個解決之道啊.懷王與戶部尚書穿一條褲子.這麼多年戶部渾水摸魚慣了.現在咬定了沒銀兩.肯定不會鬆口的.若是本王能拿出辦法.那就是立了大功了.”
“你的幕僚們想不出辦法嗎.”要做幕僚的人也都不是尋常的城府.
上官宗嘆氣.“他們都不想本王接這個爛攤子.但本王答應父皇兩日之內拿出切實可行的法子.一來時間很緊.想要將層層關係梳理清楚不容易.二來是因爲確實沒有銀兩的支撐.再多的謀算它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如今戶部一共只有八十萬兩白銀.簡直是杯水車薪.”
霍卿望着屋子裡空空的書架.眯起眼睛.“工部尚書是你的人.”
上官宗神色一僵.他沒想到霍卿突然問這個問題.沒有幾個人知道的事.短短几句對話她便能抓住這個信息.實在令人心驚.
霍卿看着上官宗不知如何反應的臉.冷冷一笑.“王爺可真是好手段哪.自己拉攏不了霍府.便讓手下人出面.工部尚書榮沁的千金現如今是我的大嫂.今日我若是拒絕你.王爺是不是準備搬出榮家與我好好談一談這霍榮兩家的姻親關係了.”
上官宗看着霍卿冷凝的俏臉.連忙解釋道:“卿兒.你誤會了.本王並無此議.”
“榮家若是栽了跟斗.霍府可未必會受牽連.畢竟我大哥並非身居高位.更何況此次籌銀雖是戶部尚書出面.可所有的事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都是我爹在做.我爹的性子我知道.萬事以天下百姓的疾苦爲首要.就衝這一點.皇上也不會牽連的.”
上官宗一陣苦笑.“卿兒.你怎麼知道工部尚書是我的人.”
“這個燙手山芋誰都不想碰.這事說白了是戶部和工部在較勁.最後由皇上定奪.不管如何解決.工部都逃不了責任.長江到了夏季多雨時節.水位上漲是常有的事情.堤壩本就是百姓生存的首要屏障.可爲何今年突然就扛不住了呢.真要追查起來.工部監督的工程是否合格.往年戶部撥下去的銀兩究竟用在了何處.中間有沒有人中飽私囊、層層盤剝.水至清則無魚.工部也乾淨不了.一旦皇上真的派人去查.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榮沁.你接了這個燙手山芋不就是想保住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所謂富貴險中求.你接了若是做得不好頂多被責罰.畢竟沒有人說話的時候是你站了出來.可若是做得好.即便皇上不賞你.你的幕僚以後也會死心塌地跟着你.畢竟.在關鍵時刻對下屬不離不棄地維護的主子.他們還是很擁護的.”
上官宗眼神灼灼地看着霍卿雲淡風輕的臉.明明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可嘴裡吐出的字字句句又如此功利可怕.
他此刻突然慶幸自己的捷足先登.這樣的女子若是在宅院固守一隅確實暴殄天物.可若是爲了別人攪弄風雲必定是他最頭痛的對手.好在這個女子現在身處他的軒王府.即便不問世事.也成爲不了自己的絆腳石.
“卿兒.你可知本王是何時起了堅決要娶你爲妃的心思的.”
霍卿一愣.轉頭看着上官宗炙熱的眼神.皺眉.原本還在談正事.怎麼突然又說偏了.他到底要幹什麼.
“王爺的心思只有王爺自己清楚.猜測有何意思.”
上官宗心情突然明朗起來.“呵呵.第一次見你還是在錦州別院.本王睜開眼.你就站在那兒.像一支空谷幽蘭.神秘又美好.望過來的眼睛純淨得像琉璃珠子.”上官宗說着話.腦中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面帶微笑.神色迷離.
“王爺”.霍卿出聲.“你今天難道不是來談正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