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張鉉獨自一人在軍營內漫步,此時他心靜如水,白天的喧囂煩惱皆拋之腦後,他細細享受着一個人獨處的靜謐。
大營內十分安靜,士兵們經歷一天的訓練後,大多已疲憊不堪,沉沉入睡了,道路上的積雪都已清掃乾淨,小山一般堆在角落裡,皎潔的月光照在大帳上,天空沒有一絲雲彩,也沒有星辰,只有一輪半月掛在深藍如海洋般的天幕之中,夜空格外晴朗,也格外寒冷。
“將軍在想什麼?”
張鉉在注視着遠處的哨塔之時,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張鉉一回頭,只見秦瓊站在自己身後。
張鉉連忙拱手笑道:“原來是秦將軍,今晚也是秦將軍當值嗎?”
秦瓊慢慢走上來,“這三天都是我當值,我見將軍似乎有心事,所以忍不住一問,若有唐突,請將軍莫怪!”
“我沒有什麼心事,只是......”
張鉉苦笑了一聲,“只是新年快到,卻沒有家人團聚,心中有點傷感罷了。”
“原來如此,將軍家鄉就沒有一個親人了嗎?”秦瓊同情地問道。
張鉉搖了搖頭,嘆口氣說道:“父母早亡,故鄉的村莊早被亂匪夷爲平地,就算有幾個親戚也不知所蹤了,至今孑然一身。”
“那新年到我們家來過吧!”
秦瓊熱情地邀請張鉉道:“過年我們這裡很熱鬧,士信還要相親,大帥也會來,大家聚在一起高興高興,怎麼樣?”
張鉉只是隨口找個理由說說罷了,沒想到秦瓊竟然邀請自己去他家過年,想一想他也有點心動了,“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秦瓊拍拍他肩膀笑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的幫忙,若沒有你出手相助,我哪裡能升爲郎將?不用客氣。我們大家都期待你到來。”
張鉉心中一熱,點點頭笑道:“好吧!到時我一定來。”
這時,遠處有士兵在喊秦瓊,秦瓊歉然說:“有事情了。我得過去看看,下次再和張將軍細聊。”
“叔寶兄請便!”
秦瓊拱拱手便快步去了,張鉉又在大營內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宿處,張鉉和他的手下被安排在從前舊營一角。有專門的柵欄相隔,大約有三十頂帳篷,一百多人居住已綽綽有餘,大部分帳篷都空關着。
此時他的士兵們也已經入睡了,一路奔馳,大家都已精疲力盡,但還有幾頂大帳還亮着燈,那裡應該是臨時馬廄。
張鉉信步走進了一頂亮燈的大帳內,大帳內燈光微弱,幾十匹戰馬正悠閒地咀嚼着乾草。水槽裡也灌滿了清水,幾名臨時調來的馬伕正坐在角落裡斬切草料,張鉉暗暗點頭,秦瓊考慮得很周到,連馬伕都給自己安排好了。
這些戰馬是張鉉的寶貝,他有三百五十匹戰馬,大部分都是在高句麗戰場上繳獲,他原本還覺得三百多匹戰馬太少了一點,可當他把這些戰馬帶到中原後,他才知道養活三百多匹戰馬是多麼困難。
每一匹戰馬至少需要二十畝地來專門種草。如果要戰馬更加膘壯,最好用精飼料,就是煮熟的黑豆,可在中原連人吃飯都困難。更不用說給戰馬吃黑豆了,他們目前只能將秸稈斬碎做飼料。
草原有豐美的苜蓿,有一望無際的大片草場,但中原沒有,一切只能人工養殖。
養活三百多匹戰馬對他們這支只有數千人的軍隊而言已經是極限了,光馬伕就要二十多人。每天消耗的草料驚人,好在他們攻打孟讓時繳獲了大量秸稈草料,足以讓三百多匹戰馬度過這個冬天。
幾名馬伕見張鉉進來,紛紛站起身,爲首馬伕認識張鉉,連忙上前行禮,“參見張將軍!”
張鉉點點頭笑道:“這麼晚還沒有休息,辛苦大家了。”
“我們白天沒什麼事,晚上辛苦一點是應該的。”
張鉉又看了看戰馬,問道:“戰馬的狀態還好吧!”
“回稟將軍,戰馬的狀態很不錯,養得也很好,骨肉均勻,用我們的話說,就是‘肥而見骨,瘦可見肉’,這是戰馬最理想的狀態,目前這些戰馬距離這種理想狀態還差一點點。”
張鉉連忙問道:“那麼怎麼才能達到理想狀態?”
“這個主要在飼料上做文章,一般要粗細搭配,七分粗料,三分細料,目前估計沒有細料,所以戰馬在奔跑上略略有所欠缺。”
張鉉點點頭,他也體會到了,剛繳獲這些戰馬時,戰馬的奔跑能力很強,但回中原後,奔跑能力都有點下降了,應該就是細料上不足造成,就像人吃飯,沒有一點油水,力量就會相應不足,戰馬其實也是一樣。
但這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變,他回去後得想辦法專門開闢一片土地種植黑豆。
馬伕又笑道:“其實我們這裡土地有,像濟水、膠水的大片河灘都是空地,水源和肥力也足夠,關鍵是沒有好的草種,如果能全部種上好的苜蓿,不僅能取代秸稈,連黑豆也省了,可以養幾千匹戰馬,牛也可以養幾萬頭,種地的畜力也解決了。”
張鉉竟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人說隔行如隔山,果然是這個道理,馬伕雖然地位低賤,但他們卻很專業,往往能提出最好、最實用的解決方案。
“這個方案很好,賞你們每人一貫錢作爲獎勵。”
馬伕們大喜,連忙行禮,“感謝將軍賞賜!”
張鉉回到自己大帳,他開始考慮怎麼搞到苜蓿的種子,最好是紫花苜蓿,或許他可以從拔野古部買到所需種子,如果今年冬天能得到種子,明年開春就可以播種了。
北海郡和東萊郡河流頗多,如濟水、膠水、時水、淄水、白狼水、巨洋水等等,足有數十條河流之多,還有大片的沿海灘塗,他完全可以把廢棄的河灘和沿海灘塗利用起來。
馬伕一句隨口的建言竟讓他的思路開始迅速擴展,養馬、養牛、養羊,不僅保證戰馬的草料,還能獲得大量畜力,更重要是將士的肉食來源也能保證了。
不僅是他的軍隊,張須陀那邊他也要儘量推廣,張鉉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心緒如潮,簡直有點急不可耐了,明天他要和張須陀好好談一談。
次日上午,張鉉在軍營帥帳內再一次見到了張須陀。
親兵上了兩杯茶,張須陀擺擺手,讓親兵退下,他沉默片刻道:“昨天你說的方案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原則上我同意把朝廷賞賜士兵的錢物換成土地,其實問題不大,每名士兵獎賞二十畝上田也不過才四千頃土地,光我手中的軍田就足夠,不過這個方案還有一些困難,士兵們都想得到家鄉的土地,而我手中的軍田主要集中在歷城縣附近,像北海郡士兵、高密郡士兵,他們怎麼辦?”
張鉉想了想道:“大帥有過統計嗎?我是說各郡士兵人數。”
張須陀點點頭,“當然有過統計,飛鷹軍以齊郡和北海郡士兵爲主,這兩郡人數就佔了八成多,其餘像高密郡、魯郡、清河郡等等,加起來也只有二三千人,其實我主要擔心北海郡,我們在那邊沒有軍田。”
張鉉明白張須陀的意思,張須陀是希望他能解決北海郡籍士兵的土地賞賜問題,雖然北海郡的土地是掌握在地方官府手中,但張鉉自有辦法,他笑了笑道:“請大帥放心,北海郡的良田,要多少我有多少。”
張須陀大喜,如果能解決北海郡的良田來源,那麼這個方案就可以實施了,雖然有一定風險,但他張須陀也願意承擔。
這時,張鉉趁熱打鐵,又將他打算開發河灘、海灘用來種植牧草想法告訴了張須陀,希望能得到張須陀的支持。
張須陀笑道:“這是好事情,我當然會全力支持,以前我們是沒有戰馬,所以對這方面也不太關心,如果元鼎願意主導這件事,我會全力支持,只要元鼎能搞到牧草種子,所需人力我來組織。”
元鼎是張鉉的表字,一般人很少使用,張須陀直接稱呼張鉉的表字,也是一種關係親密的表現。
張鉉笑道:“種子沒有問題,我今天就派兩名心腹去拔野古部替我送封信,我想他們會給我這個面子,開春後我們就可以實施種草大計了。”
兩人又商談一些其他軍務,這時,張鉉見張須陀興致頗高,便低聲問道:“大帥知道渤海會嗎?”
張須陀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冷冷道:”我當然知道,他們在這幾年一直在山東地區滲透,不少官府和世家都被他拉攏過去了。”
張須陀眉頭忽然一皺,“元鼎,你怎麼會想到問我渤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