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太極宮武德殿內,李淵正和五名相國以及秦王李世民緊急商議發生在淅陽郡內的襲擊事件。
和中都一樣,唐朝也是實施多相制,不過唐朝是五相制,裴寂、劉文靜、陳叔達、唐儉、竇璡,但再加上同樣有表決權的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隋唐兩國相制在決策人數上並沒有區別。
這幾個月,來自江夏郡的大量生鐵和粗銅運到長安,不僅迅速增強了唐軍的軍事實力,大量銅錠到來也使唐朝開啓了新錢法,開始鑄造開元通寶以取代舊錢,
太子李建成在幷州也打得氣勢如虹,從年初以來屢屢擊敗劉武周,六月初更是在婁煩郡靜樂縣以五萬軍一舉擊潰了劉武周的十萬大軍,劉武周幾乎全軍覆滅,只率數千殘軍逃回婁煩關。
目前李建成正集中兵力攻打婁煩關,眼看數年的幷州毒瘤將被徹底割除,令李淵心中深感快慰。
但福無雙至,就在李淵喜悅未盡,淅陽郡便傳來了令他難以接受的消息。
發生在淅陽郡內的襲擊事件使唐朝不僅損失百艘貨船,還損失了八十萬斤粗銅,這對剛剛起步的新錢法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這讓李淵勃然大怒,立刻令次子李世民率一萬軍殺向淅陽郡,在衆相國的再三勸說下,李淵才慢慢冷靜下來,召集政事堂諸相國商議對策。
武德偏殿內一片寂靜,李世民在給大臣們講述這次襲擊的前因後果,他很清楚這次襲擊的軍隊背景。
“這次襲擊船隊的隋軍應該和均陽縣以及秭歸縣的襲擊者是同一批人,他們是隋軍在半年前成立的風雷軍,由一千名精銳騎兵組成,首領叫做劉蘭成,兩名副將一個叫李客師,一個叫張厲,這是我掌握的全部情報。”
“請問殿下,這支風雷隋軍是藏身在何處?他們是怎麼穿過王世充的地盤?難道是王世充有意放他們過境嗎?”裴寂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李世民讓侍衛搬進來一幅掛着木架上的地圖,他拾起木杆指着地圖道:“如果王世充真有意放隋軍過境,那麼襲擊地點一定會在淅陽郡北部,這樣王世充就可以撇清關係,但從發生襲擊的地點來看,位於丹水縣和南鄉縣之間,而這兩個縣都有鄭軍駐紮,這便使王世充十分被動尷尬,基本上可以排除王世充事先知情,至於他們怎麼穿過王世充的地盤,我不知道,但從他們襲擊的範圍來看,這支軍隊應該是從葉縣過來,他們也同樣會原路返回。”
“朕不想聽什麼解釋!”
李淵冷冷道:“朕只想知道,我們的生鐵和銅怎麼辦?我們開元通寶還要不要鑄造了?”
這時,陳叔達起身道:“秦王殿下,能否讓老臣也說幾句。”
“陳相國請!”
李世民讓到一邊,陳叔達走上前緩緩道:“其實所有矛盾都集中一個問題上,那就是淅陽郡的歸屬問題,如果淅陽郡掌握在別人手上,那我們的南襄通道就一天沒有安全可言,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襲擊,事實上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均陽縣被襲擊後,王世充承諾加強沿途安全,但有用嗎?還是照樣被襲擊,還在距離他們駐軍那麼近的地方,我認爲我們必須要有所行動,要麼我們直接拿下淅陽郡,要麼王世充必須准許唐軍在淅陽郡駐軍。”
說到這,陳叔達笑道:“從這一點來說,丹水事情正好給了我們一個出兵淅陽郡的藉口。”
一旁唐儉說道:“如果王世充再承諾加強丹水防禦,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王世充的承諾沒有絲毫意義,難道他真敢糾集大軍將北隋的風雷軍全殲嗎?”
陳叔達一向是主張議和,但這一次他的態度卻很果斷,原因也很簡單,他負責開元通寶的鑄造,現在正準備大規模鑄造的時候,急需的銅料卻被隋軍沉入丹水,讓他怎麼能不惱火着急,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是徹底拿下淅陽郡的大好機會。
這時,李世民又上前道:“啓稟父皇,兒臣同意陳相國的意見,王世充絕不會得罪隋軍,只要王世充態度曖昧,襲擊就一定還會發生,不過直接出兵不妥,應該先禮後兵,派特使前去洛陽談判,最低條件就是王世充准許我們在淅陽郡的丹水兩岸駐兵,如果王世充不肯,那麼我們便直接出兵佔領淅陽郡,無論如何我們必須保證南襄通道的絕對安全。
其他人紛紛表態,同意秦王李世民的方案,先禮後兵,軟硬兼施。
李淵點點頭,“朕也同意這個方案,各位愛卿說,此事派誰爲使比較合適?”
陳叔達道:“啓稟陛下,工部獨孤尚書和王世充私交極好,臣建議讓他爲使者。”
李淵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欣然答應了,“准奏,宣獨孤懷恩覲見!”
雖然丹水襲擊案引發長安的極大憤怒,但在洛陽卻沒有引起什麼波瀾,一方面固然是這件事沒有造成洛陽的損失,朝野普遍不關心,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洛陽夾在隋唐之間,兩邊都不好得罪,索性只能以沉默應對。
但沉默並不能解決問題,王世充也知道這件事對唐朝影響重大,便下令組織人力在丹水上打撈沉船貨物,同時,王世充又派使者前往中都給張鉉送去一封他的親筆信,他不干涉隋軍對唐軍的行動,只是希望不要發生在他的領地內。
數日後,崤關傳來消息,唐帝派出的使者,工部尚書獨孤懷恩已抵達崤關,王世充立刻派太子王玄應代表他前去迎接唐朝使者的到來。
御書房內,王世充正和兄長王世惲、內史令段達以及兵部尚書雲定興等幾名心腹商議對策,很明顯,獨孤懷恩一定是爲丹水襲擊事件而來,對方會提出什麼條件,他們又該如何應對?
段達道:“聽說這次唐朝損失了八十萬斤粗銅,而他們正好在鑄造新錢,這批銅料損失對唐朝影響重大,微臣可以理解李淵已經惱羞成怒。”
王世充不滿地哼了一聲,回頭問雲定興,“既然丹水有駐軍,爲什麼會有種事情發生?”
雲定興滿頭大汗,心中暗罵,他雖是兵部尚書,但他哪裡指揮得動軍隊,軍隊也不會向他彙報,他怎麼知道這種事情會發生,分明是王世充把責任推給他。
但云定興又不敢說此事和他無關,他只得吱吱嗚嗚道:“當初均陽縣還有唐朝自己的駐軍,糧食和船隻一樣被焚燬,船隊在河中航行,隋軍又是騎兵,若正常航行怎麼會遭到襲擊,微臣懷疑船隊護衛中就有隋軍的內應,他們內外勾結,駐軍也鞭長莫及。”
雲定興又把責任推給了唐軍,是他們自己擅自靠岸,和鄭軍無關,段達連忙道:“雲尚書說得有道理,我們在沿途有六座軍營,他們完全可以在我們的駐軍處靠岸休息,如果是在南鄉縣或者丹水縣被襲擊,那我們是有一定責任,可問題是,他們擅自靠岸,怎麼能把責任推給我們?”
雲定興和段達的意思很明白,這次事件是唐軍船隊擅自靠岸導致,責任不在鄭軍,話雖這樣說,但這種事情的對錯只看軍隊實力,和誰佔理無關,現在唐朝派使者來興師問罪,王世充總不能一盆冷水將對方潑回去。
王世充又回頭向一直沒有吭聲的王世惲望去,“丹水那邊的打撈應該結束了吧!”
“回稟陛下,打撈今天上午已經結束了,但最終只打撈出大約八萬斤銅錠,其餘銅錠都找不到了。”說完,王世惲迅速給王世充使了個眼色。
王世充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立刻明白這個眼色的意思了,打撈出來的銅錠應該遠不止八萬斤,應該還有更多的銅錠,只是他們自己也需要銅錠,便隱瞞不說了。
“好吧!這八萬斤銅儘快運到洛陽,交還給唐使。”
這時,段達又道:“陛下,這次唐使到來,應該是和我們討論淅陽郡的歸屬問題”
不等他說完,王世充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淅陽郡的歸屬還有討論的必要嗎?”
段達嚇得不敢吭聲了,王世充的臉色陰晴不定,眼中兇光四射,半晌才冷冷對段達道:“你繼續說下去!”
段達小心翼翼道:“南襄通道對唐朝至關重要,之前他們就提出在淅陽郡駐兵要求,但被陛下一口回絕,這次唐使到來,應該還是會提這個要求,當然,我們不會答應,但如果我們不答應,唐朝又會採取什麼手段,這纔是我們應該關注的重點。”
段達說得很含蓄,但房間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什麼,如果他們不答應唐朝的駐兵要求,唐朝一定會出兵攻佔淅陽郡。
王世充沒有吭聲,半晌才說道:“等他們來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