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z

在經過家庭矛盾後的第五天, 我腦中忽閃出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僅存了一瞬,我便做出了決定。

再去一趟雁山。

這個念頭我已經盤算許久, 只是, 每次在快要回憶起那個孤僻醫者的長相時, 背後就莫名一陣寒意。

其實, 我已經記不得他的樣貌了, 畢竟過了千年,按道理來說,在我腦子裡面, 他的骨灰都成化石了,但可怕的是, 我對他那張嘴印象深刻, 至今記憶猶新, 桃紅色薄脣,整個形狀完美到不行, 尤其一張嘴,你壓根別想往下說完一整句話。

想想,在雁山求醫的過程裡,我同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開門呀。

慘痛的回憶讓我很是頭疼, 求醫半月, 我都是在他家門口度過的, 風吹日曬, 偶爾還淋個雨, 好在我是殭屍,要不早歸天了。不過嘛, 他還不算太壞,至少沒讓我餓着肚子,那半月裡,我沒瘦還胖了些。在踹了他一腳逃離雁山後,我一度覺得可惜了,想着,他要是再溫柔些,咱倆那便是大好姻緣。

現在,姻不姻緣再和我無關,關鍵的是,重生一遭,離我上回逃離雁山已過了四個月之久,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想他應該還記得我,就是不曉得他氣消了沒?

我踹他,是因爲他衝我發火,且態度惡劣,而他衝我發火,是因爲我做錯了什麼,所以,我做錯了什麼?隔了千年之久,我竟回憶不起一星半點,最終,想得頭疼欲裂,我放棄了。

念頭定下,選了個宜出行的黃道吉日前往雁山。想想三國,人劉備三顧茅廬,才請得諸葛亮,可我,不過纔去了一次便落荒而逃,於是,多備了些乾糧,因爲這回將是場持久戰。

以贖罪的態度請示了爹孃,在得到許可後,我把伍素託付給爹,雄赳赳提着包袱出了家門。

趕了個早,卯時,可船家說要辰時才能開船。心有些涼,只好躲在暗角處四周張望,興許是樣子有些畏首畏尾,船家誤以爲我是在逃要犯,帶着一副天降大任於斯人也的表情要去衙門報案被我攔下,好說歹說,才解開了誤會。抹了一把汗,繼續躲着,直到聽船家說要開船了,起身,拍去灰,長長出了一口氣,心中頓時明朗了。

向前走,正在此時,身旁有個聲音道:“方纔鬆了一口氣?”

我笑回了聲:“是呀。”驀然愣住,偏偏頭,一股子苦澀難以表達。

就差了一點點,差一點我就可以用飄然的心情前往雁山,可偏偏......再看看,真是沐澈本尊,撓撓眉,乾笑:“好巧呀。”

沐澈挑眉:“不巧。”

我看了看正在催促的船家,再看看沐澈,思考片刻,小心翼翼踏上船板,走了兩步停了停,轉身擋住了跟隨其後的沐澈,向着他道:“我都說不用你跟着了。我就納悶了,身爲捕快的你,拿着朝廷俸祿,未免也太閒了吧?”我看着他,表示他可以回去爲國家賣力了,可他卻執迷不悟,一把抓住我的手,上了船。

望着眼前的街道慢慢模糊,我悔恨不已。

兩天前,那是一個夕陽西下的場景,我算着賬,橙黃色的夕陽像是在門口拐了個彎灑在櫃面上,接着不多時,便生了想要再去雁山求醫的念頭,再接着,沐澈來了。

其實,經過上回,我已不敢再拿正眼看他,因爲覺得那天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因爲覺得若是相視了,他會察覺到我的不自在。

我胡亂動着筆,裝作認真算賬的樣子,聽到他慢慢靠近,心簡直快要跳出來了。等他停步,我擡頭,有些手足無措,因爲怕他一開口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就搶了個先,同他說了說我的念頭。

他說要陪我一道去,想着要委婉謝絕其好意,可當對上眼神時,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抖着脣,期期艾艾答應了。

圖得一時嘴快,纔有了現在這般要命的事。

只是,他是如何得知我今日要前往雁山的呢,不動聲色往右邊瞅了眼,沐澈好像看出我在想什麼,閒閒倚在船艙邊,道:“好像聽你說今天是個宜出行的好日子呢。”

我怔住,隔了會纔想起昨天在自制萬年曆上算日子畫圈時,他剛好進店,明明已經身手敏捷擋住,可還是被發現了。

坐在左側的雜物堆上,背對着沐澈,我悶悶不樂,在已經慢慢消化我是半文盲這個過程裡,又開始爲智商堪憂。望着海面,有風吹來意外涼爽,心情也因此好了一些。正想着這回要如何才能求得那孤僻醫者隨我去桃雅時,雜物堆微微陷下,側首看去,是沐澈。

我瞪了他一眼,想要開口,卻見他將面湊近,我嚇了一跳,想逃,逃不得,因已經僵住,而且,雞皮疙瘩佈滿全身。

在心快要跳出來時,他停住,面與面只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我心頭鹿撞,擔心他是否會因此而聽見這惱人的聲音,當擔心無從消除時,他只是微微一笑,繼而直起身子望着波瀾起伏的海面。

我愣住,接着沒由來火了,先稍稍離他遠了些,而後朝着他道:“你居然戲弄我!!”

沐澈將身子傾斜半倚在雜物堆上,面色平靜,與我對視了一會道:“那,你是要我戲弄你呢,還是不要我戲弄你呢?”

我慢了半拍,思索再三,總覺得哪裡不對,隔了會才遲遲悟出多層含義,於是,頓時被驚得啞口無言,窘得滿臉通紅:“你......”我緩緩站起身,指着他,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氣得坐在了地上,將面埋下,並做出一副誰都看不到的咬牙切齒模樣。

耳邊,海浪聲,熙攘人聲,還有身旁,那極其可惡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