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這會,我有些發怵。千年來,我被娘訓得精,即便是在家裡一夜暴富後,這骨子裡依舊透着一毛不拔的脾性,平日裡,連毛都看得緊,不會輕易丟的我,今天居然把錢袋給丟了,還是全部家當。

我跪在嫩到滴水的白菜面前,絕望,可想而知。

那師弟幾步繞到我跟前,與我相望片刻,脣微動,我截住:“你有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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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住,我恍然一愣。

現在並不是說這個廢話的時候,我應當回頭尋一尋,萬一頂着光環,興許能尋回十個八個錢袋。

我抱着一絲希望,抱起兩顆白菜,正打算同那師弟道個別。

上一輩的感情糾葛,我們有機會再來好好算算,擡頭,四周安安靜靜,只剩下了我。

真是,談錢確實很傷感情,但也不至於跑這麼快吧?

我轉身,從迷林出來,原路回到城內,再回到集市。劉大的攤子已空蕩蕩,攤面上只殘留着幾片不那麼好的菜葉。即便心情絕望,但貧窮的本能仍舊驅使着我,彎腰,撿起那幾片菜葉,端詳一番,覺得能食用,揣懷裡,嘆了又嘆,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不長,但我卻像是要走上千年般,甚至,到了家門口,我還躊躇了一下。

煩惱究竟是什麼?

應當就像我現在這樣吧?

重生前,煩着要治好孃的瞌睡症,煩着要想盡法子東躲西藏避開那胖天師,煩着要如何與藍箏兩情相悅,臨了,死了,竟抽到了豪華重生大禮包。現在,我不僅煩着要治好孃的瞌睡症,煩着要保住爹,還要煩着發家致富,甚至煩着常沭,總歸,煩線纏得我腦殼子被勒得緊,疼。

原本盤算好的,現在就像化爲泡影,要如何同我娘交代?要如何同我爹交代?想到這裡,我爆了粗,擡腳踹開了家門,接着,愣住。

院裡的人也愣住。

娘拿着針線坐着。爹冷着面倚在房門前,手裡把玩着桃核。常沭上前,向着我,道:“小蒔,你回來了。”

抱着白菜,我思緒有些凌亂,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好罷,解決一件是一件。往裡走,把白菜和菜葉放在井邊,再走到常沭身旁,想引着他出去,背後響起爹的聲音:“姜蒔。”

我爹一向只對我娘肉麻,喊她,那都是美素,美素的,而對着我,正好相反,心情不好不壞時,直接一個眼神,讓我幹嘛就得幹嘛,心情好時,喊我女兒還算是親暱的,心情不好時,就像現在這樣,直接連名帶姓。

要說他心情爲何不好,因爲他不喜歡常沭,而,我與常沭的婚事還是因爲美素,他才勉爲其難答應下來的。

我爹常說,有錢的公子哥幾乎都是濫情之人,喜歡上一個人理所當然,再喜歡上另外一個人還是理所當然,成親前,對你用情至深,成親後,也會很輕易又對旁的姑娘用情至深,這是公子哥的通病。

我回頭,爹用三指夾着兩桃核,目犀利:“我看着呢。”

我像是要去做什麼壞事嗎?

站在門外的大樹旁,望天,早晨出去還是頂好的陽光,現在,天色漸晚,不由得,本殭屍竟想感嘆一番,時光匆匆,興許,時間,我擁有的最多,但我曾幾何時卻想生得普普通通,然後,在最美好的時光裡遇到最對的人。

這時,常沭開口,大抵是以爲他又要質問我那會忽然跑開的原因,所以,聽到他的話後,我有些意外:“小蒔,我不是有意派人跟着你,只是想着,我還能爲你做些什麼。只要能辦到的,我很想替你辦到,不管是你孃的病還是你。可是,你總說這些都沒關係,只是些小事罷了,你自己也可以。沒錯,你和別的姑娘不一樣,正因如此,我纔會喜歡你,纔會想着要爲你做些什麼,我所做的,都只是爲了你而已。”他按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若是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

我道:“常沭,咱們把婚約解除了吧。”

他身子陡然僵住,死死盯着我:“爲什麼?”停了好一會,再道:“是因爲他嗎?”

那雙手按得我肩膀生疼,我掙脫開,稍稍往後退,摸了摸後頸:“老實說,這陣子我躲着你,是因爲想徹底撇清咱們的關係,不是因爲誰。沐澈,我是有想過拿他讓你心生誤會,但是,仔細想想,沒必要拖着不相干的人入水。常沭,很多事你並不瞭解我,真正的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你說,喜歡我是因爲我和別的姑娘不一樣,確實,我和別的姑娘不一樣,很不一樣,但不值得你來喜歡,來爲我做些什麼,你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姑娘。”

常沭兩步上前,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爲什麼要躲着我?又爲什麼要徹底撇清我們的關係?很多事我不瞭解,那由你來告訴不就好了,我會全部都記住,一點都不差得記在腦子裡。”他又將我的肩膀按住,不但疼,還能感覺,他在顫抖,常沭凝目看着我:“小蒔,我是不會答應的,這輩子,我只會娶你。”

若是千年前,我會很高興,拉着他的手,以誠相待,告訴他,我是隻殭屍,還是隻有尾巴的殭屍狼,按照血統來看,要比狗好一些。優點甚多,不挑食,易養活,耐砍,凡事有我擋着,缺點一個,就是月圓時會嚎兩聲,但放心,我好歹是隻有素養的殭屍狼,頂多也就嚎兩聲罷了。只可惜,現在的我頂多會有少許感嘆,感嘆當時年歲尚輕,是隻才活了十多年的殭屍狼,如今,我依舊是個年歲尚輕的殭屍狼,但我的人生閱歷高達千年,即便是面對悲情催淚的虐情偶像劇,我也不過哼笑一聲,幼稚。

我告訴他:“那是你不瞭解我,等你真正瞭解後,你會後悔現在所說的話。”

他問:“究竟有什麼是我不瞭解的?”

我說:“如果我是隻......”接着,右側有什麼丟來擊中我腰部,疼得我不能言語,憑感覺,不用看地上的桃核,都曉得是誰下的狠手。

“時辰不早了。”爹他厲着眼,道:“美素還等着喝藥呢。”

美素,美素你妹呀!您真是我爹嗎?骨頭都要裂了好嗎?

本來,眼下是個絕佳的機會,把話講清楚了,我與常沭便可以各奔東西了,可好好的機會,由於爹出了這一狠手,沒能把握住,只能苦苦掃過眉,忍痛咬着脣,朝着常沭道:“我該幫娘煎藥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轉身,齜牙瞪了我爹兩眼,見我爹回了院中,稍停了停,回頭,又道了句:“你總歸會想明白的。”邁入院內,將門關上。

其實,我心中有少許迷惑,因把他棄至門外,心中有絲絲不忍,但又不明白這不忍究竟從何而來。往裡走,撞上我爹,這纔想起來質問,但礙於不曉得常沭離沒離開,我壓低了聲音,道:“你居然用桃核砸我。”還是狠狠的。

爹問:“你不是很喜歡他嗎?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差往自己腦門上貼張黃符了,這會怎麼了,要同他解除婚約。”未等我開口,又接着道:“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我自然地將話鋒一轉:“你偷聽?”

爹坦然道:“不,我只是在聽而已。”

有差別嗎?

我淺笑搖頭:“他沒欺負我,只是幡然醒悟,覺得爹當初的話非常有道理,更何況,我是殭屍,他是人,就算成了親,百年後他入土爲安,我該怎麼辦?與其那時徒增傷感,現在斷了豈不是更好。”

爹微微偏頭看我:“是嗎?”接着,未再多言,挪步,邊往屋內走,邊道:“你能明白就好。”

我斂去淺笑,看了看在廚房裡忙活的娘,再回頭,看了看大門。

從小,我一直很羨慕,羨慕我娘能找到像我爹這麼愛她的男人,喚她美素,用平常人的身份活着,即便過得貧苦,卻很幸福。自從喜歡上常沭,我就一直認爲,我也能成爲像我娘那樣幸福的女人,有除了爹孃以外的人疼着愛着,我滿眼裝的都是他,再也放不下其他人,然而,這種幸福最後還是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