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許問彷彿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的他脫離身體,看着自己撲過去,衝到連林林面前,察看她的情況。
連林林面色慘白,眼睛裡有着淚水,手上有一道刺目的血痕,但真正的血並非因她而來,而是黑姑!
黑姑小小的身體落在連林林面前的地面上,黑色的羽毛散落在它的身體旁邊,鮮血鋪滿地面。
許問先是鬆了口氣,靈魂迴歸於身體,接着又皺緊了眉,輕聲道:“黑姑它……”
“它,它死了……”連林林滿目倉皇,淚水從眼中滑落下來,滴在血中,將它沖淡了些許。
她似乎想捧起黑姑的身體,但又不敢動它。好像那裡仍然殘留着一線生機,隨時有可能因爲她的觸碰而消散。
“它是爲了我……”連林林輕聲的,有點茫然地說道。
這時左騰也回來了,看見這個情景,默不吭聲地去旁邊討了清水和熱水,遞到許問旁邊。
許問輕聲向他道了聲謝,把熱水遞給連林林,看着她喝了一點,又用清水給她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許問自己也驚魂未定,聽連林林說剛纔發生的事情。
其實事情很簡單,許問和左騰剛剛去追向福至,就有一道黑影落到連林林面前,拿着一把斧子,向她直劈過來。
連林林的平衡感非常一般,下意識躲閃,揮手去擋,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上。
眼看就要糟糕,黑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出來,閃電一般到了她面前,爲她擋下了這一斧。
但黑姑畢竟太小,擋得再及時,也不可能衝撞掉對面的全部力氣。
這一斧終究還是落到了連林林身上,只是剩的力氣不多,只劃出了一道血痕,沒有更多傷害。
那人自己也很緊張,他的目標也非常明確,不爲別的,就爲讓連林林出聲,好把許問和左騰叫回來。
連林林沒有出聲,但兩個孩子叫了。那人非常明顯地鬆了口氣,提着血淋淋的斧子,轉身溜之大吉。
許問聽到這裡,想對連林林說些什麼,但終於還是忍下了沒說。
他包紮好連林林的傷口,又去看黑姑。它的鳥羽在微風中輕輕顫抖,血痕淋漓,確實已經斷了氣。
他嘆了口氣,輕聲說:“黑姑是隻好鳥,可惜了。”
這時,景葉走過來,有些怯生生地說:“我,我們給黑姑挖了個墳。”
許問一看,果然附近一棵松樹下面,兩個孩子挖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洞穴。
附近松柏交映,氣息流轉,是個好地方,是塊好墓地。
“嗯,我來做副棺材。”
許問說着,真的去取了木材,給黑姑做了一個小小的棺材,把它小小的身體連同旁邊的羽毛一起拾了起來,放了進去。
下葬祝禱的時候,許問真心實意。
他一萬分的感謝黑姑救了連林林,如果連林林真的出事……
剛纔那一瞬間的冰冷凍結,現在也彷彿仍然殘留在他的身體裡。
制棺下葬等一整套流程做下來,連林林的情緒平復多了。
“是我拖累你們了。”連林林輕聲對許問說。
“先不要說這個。”許問表情嚴肅,甚至有些冷淡地說。
連林林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明顯被嚇住了,瑟縮一下,咬了咬嘴脣,輕輕應了一聲:“嗯。”
他們給黑姑舉辦葬禮的時候,左騰又走了,過了一會兒纔回來對許問搖了搖頭:“找不到了,向福至和那個人都是。他們很明顯是有組織的,撤得很快。”
“衙門那邊怎麼說?”許問問道。
“這種地方……衙門是有,但這種地方,哪有什麼管事的。”左騰說。
他現在已經很習慣用官府的力量了,第一時間就過去找了人。結果那邊推三阻四,四六不知,傲慢得讓他想打人。
最後他終於還是忍住了,返身回來找許問。
“黑姑沒了,那邊也不好聯繫了。”他緊皺着眉。關於黑姑的死,他最在意的還是這個。
“嗯,最麻煩的還是他們顯然已經看出了林林的身份,她的安危……”許問話音未落,突然間外面傳來響動。
他們現在正在折度鎮的一座客棧裡,這裡人流交通非常少,哪有什麼好客棧,也就是破破爛爛的幾間平房。
那聲音就在他們門外,來得非常突然,許問和左騰同時注意到,正要開門去看,緊接着,一聲驚呼聲響了起來!
左騰砰的一聲推開了門,隨即睜大了眼睛。
他們的房門口橫躺着兩支血淋淋的手臂,其中一個手上還握着一支斧頭——顯然那刀下來得太快,這人連鬆手的機會都沒有!
許問不久前纔給連林林包紮了傷口,現在他比對她的傷口和這斧子的尺寸,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斧子,就是剛纔砍傷她的那一把,那握斧的人……理應就是剛纔砍傷她的那個人!
一個店小二剛好路過,正好看見這一幕,他嚇得臉色發白,呆了半天,轉過身,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剛纔那聲驚呼,也是他發出來的。
許問與左騰對視一眼。
“誰幹的?”許問問道。
左騰也不嫌血腥,走過去蹲下身檢查那兩條胳膊,過會兒起身道:“刀很快,力也很猛,一刀兩斷,半點也不拖泥帶水。除了下手那人確實很狠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此人沒有防備。”
“也就是說,是他們自己人乾的?”許問迅速意會,問道。
“是。”左騰簡短回答。
“爲什麼?”許問是真的不解。
“也許……”左騰擡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也許是棲鳳姑娘知道他得罪了你,給你出氣。”
“不可能。”許問果斷搖頭,道,“她不是這種人,跟我也沒這份關係。最關鍵的是,這件事裡受損的不是我,是林林。”
左騰剛準備取笑他跟連林林本是一體不分彼此,但話沒出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表情變得鄭重起來:“你的意思是,他們非常看重大小姐,也不願意她出一點事情?”
“是。”
“棲鳳不認識林林,郭.平也是一樣。他們也沒理由爲林林這樣做。”
“是畏懼嶽大人?”
“他們做的事情,是畏懼的樣子嗎?”
“除了我們和嶽大人,同樣看重大小姐安危的,還有一個人……”
許問微微點頭,緩緩道:“我一直在想,師父他,是不是也能算在失蹤的行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