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林林只是聽她爹的指令行事,當然她也很高興能離開小橫村,到外面廣闊天地去看看走走。
她知道的並不太多,就是把自己聽到的看到的全部告訴給了許問。
她的聲音一如即往像晴天的微風一樣輕快明亮,暖洋洋的,聽着就讓人的心情愉快了起來。
許問這才發現,自己之前雖然平靜,但其實還是有一些小小的鬱結的。此時,這些塊壘全部消失了,他靜靜聽着連林林說話,眼前彷彿勾勒出了女孩臉上飛揚的笑容。
郝聖和金大夫很快就討論完了,轉向了許問。
“你不用擔心,眼睛看不見只是一時的,時間久了,那些小阻塞會自然而然地消失。”郝聖還是用那種哄孩子的語氣對許問說話,但語氣裡自然有一種力量,讓人信服。
“需要多久呢?”許問仰頭問道。
“快則一週,慢則一個月,不會超過這個時間。”郝聖肯定地說。
聽見這話,周圍好幾個人都鬆了口氣。
一個月時間並不長,可見許問眼睛的問題的確不大。
“嗯……有法子能快一點嗎?”許問突然問。
“沒必要這麼急啊?”金大夫突然在旁邊插嘴,“你年輕着呢,身體能力本來就很強,自然排異,不易造成後續的損傷。這樣更好!”
“我聽說你的徒工試院試已經結束,現在正在等候榜單出來,正好是可以休息的時候。是有事情急着要去做嗎?”郝聖沒有馬上拒絕,而是細心地發問。
“的確。”許問非常肯定地點頭,再一次問道,“有辦法嗎?”
“青君如何看?”郝聖突然向着旁邊問。
許問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兩個字指的是他師父連天青。
這個時代徒弟近乎師父的私人財產,這種大事,郝聖會去問連天青也是很正常的事。
“又不是我會瞎。”連天青的聲音冷淡地傳來,“他自己決定就好。”
“嗯……治療的法子當然是有的。但是頭部血脈非常精密,你腦中被堵塞的血脈非常細小,要找準位置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郝聖沉吟片刻,道,“你先休息一晚上,我跟金神醫會個診。”
“不敢不敢,郝神醫有事儘管吩咐,我跟着打個下手就好。”金大夫受寵若驚,連聲說。
“那您二位今晚就住在這裡吧,我給二位安排房間。”武七娘適時插嘴,果斷地說,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屋子裡地方有限,先前連天青一行人來的時候,武七娘一家子和兩個大官都讓了出去。
以張總督的身份習慣,本不會這樣做的。但孫博然當先就往外走,走時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也只好跟在了旁邊。
這時,許問的事情算是暫時塵埃落定,接下來一陣喧鬧。
郝聖跟金大夫攜手出了門,臨走時對許問說晚點再過來給他上個藥。
張總督和孫博然又來了看望了一下許問,慰問了幾句。最後張總督似乎想單獨跟許問說什麼,但欲言又止,終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道:“好好治着,等你眼睛好了,我再來看你。”
這一句話驚到了旁邊所有人。
這位可是一地總督,真正的封疆大吏,老實說今天來看許問就挺讓人吃驚的了,結果現在表示還會再來?
這種示好,可不是一個普通木匠學徒——即使是兩試物首……不,就算他這次也拿到了物首的位置,三連魁首,也不可能得到張總督這樣的另眼相看!
這種時候,許問這個當事人最鎮定。
“多謝大人關心,不過我眼睛好了,多半會直接先去院試的評分現場。”他摸索着站起來,歉然道。
輕輕的抽氣聲從周圍傳來。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一個能跟總督大人攀上關係的機會,比徒工試可重要多了。更何況試已經考完了,在不在都影響不了最終的分數,何必顧此失彼呢?
但許問就這樣拒絕了!一點猶豫也沒有!
有意思的是,許問這句話說完,周圍竟然一個勸阻的也沒有。
“也好,那就等放榜後再說吧。”張總督意味深長地說,轉身出去。
江家父子跟上送客,武七娘留在此處,建議道:“許小兄弟不便移動,二位今晚不如在此處將就一晚,也好照看一下他的情況。”
“可。”連天青簡短地回答了一句。
武七娘出去張羅了,屋子裡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們三個人,許問終於有空擡頭問道:“師父,你們怎麼來了?”
“你姚師伯也來了,住在城南,回頭放榜直接送去那邊吧。”連天青還是淡淡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連天青絕不會說廢話,許問的腦子迅速轉開了。
“是姚師伯叫你們來的?他匆匆趕回去,讓你們趕緊離開,是有仇家知道了你的所在,讓你避避風頭?爲什麼會知道,是因爲我不小心暴露了?假設是要避風頭,你爲何要帶着郝神醫大和旗鼓地過來……也是因爲我?”
許問心念電轉,一下子就抽絲剝繭地想了一大堆。
“眼睛都瞎了,腦子也歇歇吧!”連天青一拍他的腦袋。他向來下手有點重,以前經常把他們師兄弟拍得嗷嗷的,但這一次,他的手到許問的手頂,卻突然放輕了動作,這一拍,簡直像是摸了摸他的頭髮。
“師父……”許問叫了一聲。連天青沒有反駁,他剛纔猜的多半是真的。
想想也是。劉鬍子都能通過許問發現連天青,他又怎麼能保證能看出來的只有劉鬍子一個?
連天青如此實力,避居小橫村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要避開某些人,就是要避開某些事。不是因爲許問,他就不會被發現了。
“是我太張揚了……”許問低下頭,輕聲說。
“狗屁!”連天青又想拍他,但又一次高擡輕放。但與此同時,他的語氣可一點也沒放緩,“老子教出來的徒弟,不是那種藏頭露尾的東西!再說了,你出來考試,不露本事也想贏?這是瞧不起誰?”
以往連天青很少提到別人,但談及的時候總是客觀又冷淡,自然顯出一種傲氣。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真的讓許問有些意外。
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他低下頭,非常認真地說:“是。”
跟着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擡頭道,“有件事情想請師父幫個忙。”
他一邊說,一邊摸出了懷裡的那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