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話鋒一轉:“不過,恕我暫時不能告知。”
見施煙眼底似有疑,姜晟說:“我雖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會讓自己的親妹妹流落在外吃苦,我不將其接回來,自有緣由。施小姐可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蕊兒。”
“姜大少心裡有數便好。”
施煙端着茶盞輕抿一口茶,身姿端正,溫婉端方中似有一股懾人的氣勢透出:“我極少護什麼人,一旦是我決定要護的人,任何人都傷不得其分毫。”
姜晟看着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這是在警告他?
鄉下來的孤女?
果然,施煙這個人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這麼簡單,她甚至有資本不將他這個海城姜家的掌權人看在眼裡。
蕊兒還擔心她和五叔有牽扯會惹上麻煩,眼下看來,這些麻煩,施煙未必會在意。
祖母難得結交什麼小輩,這一結交倒是結交出了個厲害人物。
雖然被警告了,姜晟卻不怒。
施煙是什麼性子,這麼些天他也算看出了個七七八八,別說管別人的閒事了,施煙給他的感覺就是,她自己的事她都未必有多上心。
她對蕊兒的事上心,說明她是打心底裡將蕊兒當朋友護,多有一個人護着蕊兒沒什麼不好。
“蕊兒能交到施小姐這樣真心待她的朋友,我很爲她高興。”
施煙淺笑,剛纔她身上那股懾人的氣勢好似只是姜晟的錯覺。
她說:“茶很好喝,多謝姜大少款待,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起身,又說了句:“關於蕊兒的身世,姜大少還是早些告知她吧,眼下怕是瞞不了多久了,與其讓她從旁人口中得知大受打擊,倒不如你親自來告訴她。”
聰明人,點到即止。
姜晟神色複雜地看她,有點驚訝於她竟能看出這件事瞞不了多久。
半晌後,他說:“多謝施小姐提醒,我會找機會告知蕊兒。”
施煙點點頭致意,離開了姜蕊的院子。
*
翌日,天氣不錯,灰濛濛落雨了兩天,天空終於放晴。
施煙做完簡單的早鍛鍊洗漱吃好早餐,難得的沒有看書,上樓挑衣服開始打扮。
是的,她在細緻打扮。
早上八點的時候她收到了姜澈的信息,說是十點出發去書店買書,十點他會準時來接她。
施煙原就不是喜歡讓人等的性子,這會兒又是和姜澈一起出去,更不會讓姜澈等了。
九點五十她就下了樓。
沒見到小趙,應該是去忙了,施煙就留了張便籤在茶几上,說她中午不回來吃飯,讓小趙不必準備,就出了門。
她提前了幾分鐘出門,剛出院子,就看到等在那裡的熟悉車輛。
看樣子等在這裡有些時候了。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一人。
竟是姜澈!
他自己開車?
姜澈還是一樣的白襯衫黑西褲打扮,但每次見到他,施煙的心臟還會忍不住加快跳動的速度。
分明還是那個人,還是那一身熟悉的溫潤氣質。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打扮很襯他。
姜澈看到站在院門口的施煙,腳步也頓了一下。
她今天着一身碎花淑女長裙,白色的裙,黑色的小碎花,她長長的墨發用一條和裙子同色系的髮帶混合着頭髮綁了兩條鬆散的辮子,從肩頭垂至身前,襯得她更加優雅溫柔。
她身上只揹着一個白色的小斜挎包,除此就沒有其他了。
化了淡妝。
站在夏末的晨間暖陽下,如芙蓉出水,清新不俗。
她朝他走去,淺淺笑問:“姜先生,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到。”
他轉身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紳士扶着車門:“施小姐,請上車。”
“謝謝。”
施煙坐上車,姜澈幫她把車門關上,這才繞到駕駛座。
沒有問爲什麼姜林今天沒有跟着,兩個人單獨出去更合施煙的意。
姜澈扣上安全帶,拇指戴着白玉扳指的左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施煙看得都有點愣了神。
微微一頓,姜澈面色如常地看向她提醒:“施小姐,安全帶。”
並沒有失態犯花癡被抓包的窘迫,施煙淺淺一笑:“謝謝。”拉上安全帶。
車發動,駛離。
隔壁老太太的院子裡,院門處探出兩顆腦袋。
“阿碗,剛剛那是老五沒錯吧?”
“是五爺沒錯。”
“老五這是主動出門了?他剛剛沒坐輪椅,對吧?”
“對的,五爺還自己開車。”
“所以他是和小煙一起出門了?”
“是的老夫人。”
躲在門後探出腦袋的正是姜老太太和她身邊的碗姨。
老太太驚喜地從門框後跳出來:“果然找小煙幫忙找對了!”
碗姨笑笑,確實。
“他們這是出去約會?”老太太問。
碗姨搖頭:“不清楚,不過兩人應該還沒有到這一步,您剛纔應該也聽到了,他們對彼此的稱呼都還很生疏。”
施小姐姜先生的,確實生疏。
老太太輕嘆:“慢慢來吧,也急不得。能見到老五主動出門已是意外之喜,三年了,他恨不得把自己關在院子裡足不出戶。”
“也沒有這麼誇張,五爺偶爾也是會出門的。”
“他那出門和沒出門有什麼區別?坐在車裡面都不露!”
碗姨默了默。
整個海城姜家也就老太太一人敢這麼說五爺了。不過知五爺不喜旁人去打擾他的清淨,饒是老太太也沒敢多去打擾。
“總歸眼下看來,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老夫人您該放寬心。”
“老五這裡是可以勉強放寬心了,可是小煙……”
說着,老太太輕聲一嘆:“罷了,都是有成算的孩子,相信他們心裡也是有數的。”
“您能這樣想就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嘛,更況就算您不找上施煙小姐,她與五爺也未必沒有牽扯,您是聽說五爺待施煙小姐有不同才找上她的,莫要覺得施煙小姐與五爺有牽扯是您一手促成。”
“話雖是這麼說……”
“哎,您就別操心了,施煙小姐一貫淡然,您何曾見她笑得如此情真意切過?唯有在五爺面前才能瞧見施煙小姐有點十九歲少女該有的輕快,可見施煙小姐和五爺相處心裡也是歡喜的,咱們就別去做那壞人好事的古板老人了。”
老太太沒好氣瞪她:“什麼壞人好事的古板老人?瞧你這話說得!你以爲我不想看到他們好好相處嗎?要不是老五身後有一堆麻煩,我巴不得他們原地結婚!”
碗姨失笑:“您這話有點趕時髦啊。”
“那可不,咱老歸老,還是要與時俱進的。”
正笑着,碗姨突然“咦”了一聲:“老夫人,您看從大小姐院子裡出來的人是不是大少?都這個點了,大少還沒去公司嗎?”
“聽說蕊兒昨晚喝了不少酒,你不知道阿晟有多寵着蕊兒這個妹妹?必是照顧了一整晚等蕊兒醒了才放心離開。”
碗姨看着漸漸走遠的姜晟,遲疑好一會兒,說:“老夫人,我知道我這樣有點多嘴,但我還是想提一提……”
姜老太太看向她。
碗姨繼續說:“雖說兄妹感情好是好事,誰家都希望兄弟姐妹能和睦,可大少和大小姐的感情是不是好得有些過了?大少今年已經二十四,大小姐也是十九歲成年的大姑娘了。”
老太太嘆息:“你當你都能看出來的東西,我看不出來?”
“那您怎麼也不……”
“我怎麼也不管管?怎麼管?蕊兒算是阿晟自己養大的,我還能攔着不讓他們兄妹見面不成?放心吧,我自己教出來的孫子我清楚,阿晟做事有分寸,我們就別去做那壞人了。”
碗姨看着老太太睿智的眉眼,突然就沉默了。
是了,老太太精明瞭一輩子,斷然沒有老來糊塗的道理。
老太太心裡透亮着呢。
“這種話以後別再說了。阿碗啊,阿晟和蕊兒是自己人,那些可能會攻擊他們的人才是外人,只要不是腦子犯糊塗的,都不會幫着外人攻擊自己人。”
心裡雖然還是有點擔心,但聽老太太這麼說,碗姨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她跟在老太太身邊多年,老太太在她心裡一直都無所不能,既然老太太都不擔心,想來應該是早就有了解決的法子。
“可是老太太,您之前不是還想撮合大少和施煙小姐?”
老太太笑笑:“我那不過是探探阿晟的底罷了,他連對小煙這樣優秀的女孩子都沒有半點例外,將來就算有別的女孩子出現,他估計也瞧不上。阿晟是我孫子,蕊兒是我孫女,誰我都要護着。”
碗姨:“……”
果然精明還是老太太精明。
“您說要去散步,還去嗎?”
“當然要去,天陰沉了兩天總算放晴了,這麼散散步人也新鮮些。對了,蕊兒和小煙要開學了吧?”
“嗯,還有兩天。”
“到時她們就要住到學校去,我一個老婆子獨自在家又得悶了。等她們開學,你把我大兒媳婦叫回來陪我住幾天吧。”
大夫人?
“好的。”
“盯着點底下的人,別什麼話都亂傳。”
碗姨不知道老太太指的是姜晟和姜蕊的事,還是指姜澈和施煙的事,又或是都有,她沒有細問,但該怎麼叮囑底下的人,她心裡有數。
最好是什麼都別亂傳。
“我會讓姜海盯着的,您放心吧。”
姜海和碗姨是夫妻,只是碗姨身體不適合生育,兩人一輩子無兒無女。在他們看來,姜家的幾位小輩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不然在這老宅生活了一輩子的碗姨剛纔也不會說那些沒有分寸的話。
畢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少說少看才能活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