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李不琢腦海裡冒出門口見到的那個男子的面容。
按戶籍信息,三代貧農出身的王野是個糟老頭子,剛纔那男人不過二十七八,李不琢本以爲冒名頂替他人的戶籍,起碼也得收斂些,纔沒把這男子跟“王野”聯繫起來。
“有事失陪。”
那位打扮妖嬈的風塵女子剛斟完一杯香茶,李不琢聽了她的話,卻是果斷起身,撇下三個銀錁子,轉身就走。
徐菡兒還沒反應過來,李不琢就出了屋子,這讓視姿容如性命的她怔在原地,摸了摸臉頰,心想自己是做了什麼事,讓這位新來的恩客突然就沒了興趣?
李不琢一出院子就快步疾奔,也不顧驚擾了抱鴿坊裡遊玩的人,坊間壓場子的打手見了他的身法,也不敢貿然阻攔。
好在李不琢在那院子裡沒待多久,一會兒光景,就見到前面何西華的背影,放緩腳步,一拍他肩膀:“剛纔那人呢?”
“這麼快?”何西華一回頭,暗暗腹誹,又疑惑道:“什麼人?”
“我進那院子時,剛出來的那人。”
“我哪記得?”何西華一臉莫名其妙,回過神來,“你說來找人,找的就是剛纔那個?但問我可就問錯了,來這種地方,有誰會盯着男人看的?”
李不琢也知道問何西華沒用了,甩下一句“幫我找”,大步走出抱鴿坊。
路邊茶攤上,應十一和鶴潛點了壺粗茶,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看茶博士黑沉沉的臉色,這倆人應該沒少續水,見到李不琢過來,鶴潛扭頭笑道:“人找着了嗎?”
李不琢搖搖頭,坐在茶攤邊,盯着出口,按何西華走路的速度,那人要是沒急着趕路,這時候應該也還沒出來,這時候,被甩在後面的何西華急匆匆跑來,微微喘氣,卻沒說話,用眼神示意,瞄了一下街角。
李不琢一看,果然是那個“王野”,在路邊買了只掛爐燒雞,裝進紙袋,大搖大擺拐進街邊巷子裡。
李不琢使了個眼色:“是他。”
“幹活嘍。”沒等李不琢發話,鶴潛就起身,提着青面油紙傘,招呼應十一跟自己走向街角。
李不琢則直接向着那巷子走去,沒一會,隔着二十多步距離,跟在那人後頭。
何西華忍不住問道:“李掌書,你還沒說找這人要做什麼。”
“跟着,看他去哪,到時候我喊的時候,你只管把差役腰牌亮出來,抓人不用你動手。”
身爲關係戶,一向不大被人重視的何西華才知道自己過來的意義只是當個亮腰牌的角色,不由有些着惱,暗暗想道,到時候一定要展露一下拳腳。
…………
聞人諭提着油紙袋,掛爐燒雞的熱氣帶着香味不住冒上來,他忍不住提起來嗅了嗅,又聞見了袖口殘留的脂粉氣,忍不住舒服地長嘆一聲。
作爲一個三年前因偷學煉氣術而被流放的罪人,此刻他本應在邊關當炮灰和苦力,如今的日子對他來說無異於新生,到如今他還清楚記得三年前那支押送罪犯的兵人被屠殺的畫面,那時候,並不嗜殺的他對於那些殘肢斷臂間猩紅的血液,感到的卻是十足的快意。
被解救後,他就被安排到河東縣,頂替了一個貧農戶籍,有了個叫“王野”的新名字,在這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間,作爲他“上線”的那位大人只偶爾派給他一些不痛不癢的雜事,幾天前,卻送信過來,讓他把應敵的術法武功都重新操練起來,他便知道,要用到自己的時候到了。
回到住處,聞人諭只見自家門口停着輛馬車,那個穿黑紅相間衣服、在門口把守的馬伕他認得,面露訝色道:“明大人來了?”
連忙進了屋子,放下掛爐燒雞,聞人諭便看到那個看着窗外的人穿紅袍的背影。
紅袍人沒回頭,聞人諭便單膝下跪,右手大拇指牴觸眉心,隨後握拳,錘擊左胸三下,沉聲道:“縱赴死吾心不改,縱身亡吾志不滅!”
那紅袍人這纔回頭,他模樣正值壯年,濃眉深目,看起來極其威嚴,微笑道:“起來吧,我這番來是帶話,明日有事要用到你們了,只是,這事可能有些兇險,你若有什麼遺憾沒完成的,趁早說出來。我聽說你對抱鴿坊裡面那個徐菡兒有些意思,待明日事畢,就替你爲她贖身。”
聞人諭受寵若驚,抱鴿坊背後關係極深,要想給那些被視作搖錢樹的女人贖身,也只有眼前這位大人能做到了,心情激盪之下,他站直身子,卻搖頭目光堅定道:“大人莫非以爲我念的誓詞只是照本宣科?”
紅袍人點頭欣慰道:“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一指桌上,“這些東西你會使用嗎?”
聞人諭扭頭看見桌上油布覆蓋着的一個匣子,掀開一看,裡頭裝着火器、機關臂、符咒等物,都是私售要問斬的違禁品,頓了頓,說道:“火器早年練過,可能生疏了……應該沒問題。”
“好。”紅袍人正要接着說話,忽然一皺眉,“你帶人過來了?”
聞人諭一怔,連忙搖頭:“謹遵大人您的叮囑,我在河東縣除去購買飲食起居必需用物以外,幾乎不與人來往。”
紅袍人聞言面色一沉。
“那就是被人咬到尾巴了。”
…………
“果然來歷不簡單。”
李不琢路過“王野”住處,瞥見那守門的車伕體格健壯,不知站了多久,腳步卻絲毫不動,可見下盤穩當紮實,是個手段不差的武夫。
想了想,李不琢走向門口。
“幹什麼的?”
車伕警惕低喝一聲。
李不琢停步,朝何西華使了個眼色,何西華亮出差役的腰牌。
車伕神色微變,渾身微微緊繃,手悄悄摸向腰間。
李不琢輕鬆道:“昨天接到巷中居民報案,說這一帶三天前遭了竊賊,便來打聽打聽,貴家主人那天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人等。”
語氣輕鬆,動作卻強硬,說着,也不管車伕有何反應,就推門向裡頭走去,這時候卻聽到裡頭傳來陰冷的聲音。
“遭了什麼竊賊,我怎麼沒聽過半點風聲。”
那車伕急急來扯李不琢肩膀,門卻已被推開,李不琢一看,“王野”端着火器,黑洞洞的槍口直指他眉心,緊接着扣動機樞。
嗵!
悶雷聲乍然響起,緊隨着的,是李不琢短促有力的罵聲。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