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下山,方暉暗自裡深深長出了一口氣。自九華山下來之後,遇鳶青、進帥府、援滄州、鬥魔教,而後千里追蹤,時日頗多,對歐陽姐妹的記掛,時時在心。想起之時,頗覺煩亂,索性丟開不想,卻又暗地裡覺得有些愧疚於心。昨夜答了秦小文的話,內心實感不安,實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小文卻是乾脆爽利,於此事再不提起,一派地天真爛漫,渾不似大險初脫的樣子。
兩人到得山下,卻見安奇剛迎了上來,一見兩人平安,大喜過望。方暉問道:“昨夜可曾遭遇到敵襲麼?”安奇剛搖了搖頭道:“並未見到地蹤,那人武功奇高,若是繞開了我們走,我們卻也無法知曉。”
衆人一齊上路。初時秦小文並不在意,到得午後,想到自己胡鬧離家,父母兄長,不知急成什麼樣子,況邊關生變,實是擔心父帥。安奇剛與方暉商量之後,將隊伍分作三路,一路快馬往赴南京,向秦夫人送信,免得她擔心;一路往京師去調動錦衣衛,尋找溫森等人的下落;安奇剛則隨了秦小文,徑往邊關去尋秦海。方暉本想回轉京師,同去尋舊約盟的兄弟,但終究想到那黑衣怪客武功極高,如若再度尋上秦小文,以自己的功夫,與安、秦二人合力,或可與之一戰,反覆思量,最終也往邊關而來。
此時天已入夏,衆人兼程趕路,煩熱難當。有明一代,遼東、薊州、宣府、大同四處,歷爲邊關四處重鎮,合稱爲薊遼宣大,地理位置極爲要衝。及至明末,薊遼總督、宣大總督仍是邊關兩大總督,手綰重兵,足見重要。此時女真未起,薊遼一帶邊關,尚爲平穩,偶有兵事,仍在宣府、大同一帶。
安奇剛問起,如若秦海奉兵部之令往邊關整飭,該往宣府還是大同,秦小文卻言道,邊關往來調防,楊國武經常往來兩處聽調,所以不知所以。安奇剛與方暉商量,大同有刑部錦衣衛駐紮,情況熟稔,若有變故,也多些保障,因此一路北上,徑往大同而來。
這一日行至半路,眼見再有一兩日便到得大同。三人帶同了數名錦衣衛,正在路邊
茶肆打尖歇腳。大路上遠遠望見一騎快馬,飛也似地奔來,到得左近,安奇剛望見,馬上乘者,穿的正是錦衣衛暗哨的服色。安奇剛一驚,攔在路上,將手一擺,高叫道:“同袍少歇!”
馬上乘者見有人阻攔,馬鞭唰地點出,猶如長槍一般。那馬來勢甚急,長鞭尚未點到,馬上之人見了安奇剛,長臂迴轉,收回長鞭,伸手甚是矯健。安奇剛也不以爲忤,知道他必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那人滾鞍下馬,在路邊施以軍禮,說道:“玄武大人莫怪,事急趕路,匆忙之中未看得真切。”
安奇剛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羅千總,你這般高的身份,卻做些送信之事,敢是出了什麼大事麼?”那羅千總見問,上前兩步,悄聲說道:“不瞞安大人,末將確是往邊關送個信兒去。”
安奇剛大奇,問道:“羅千總,你是廠公手下的人,這般趕去邊關,可是東廠有事麼?”羅千總依舊悄聲道:“廠公自捧了聖旨,往大同邊關去找奉國將軍秦帥奉旨,命我先行一步,指令秦帥邊關兵將,不可輕動。”安奇剛嗯了一聲,說道:“既是軍機大事,不能耽擱,你繼續趕路去吧。”那羅總兵諾了一聲,上馬飛奔而去。
安奇剛返來茶肆,將情狀與方、秦二人說知。秦小文拍手笑了起來:“這樣最好,總算我們沒走了冤枉路,爹爹便在大同。”安奇剛道:“既是如此,我們便也不急忙趕路了,便在這裡等廠公經過,我們跟了大隊,同去大同,如此便不怕了那黑衣怪客。”
方暉卻半晌沉吟不語,良久良久,擡頭問安奇剛道:“安大哥,爲何有此一說?那宣旨之人再多,但黑衣怪客武功極高,來去如風,人數再多,卻未必有用。”安奇剛哈哈一笑道:“小房子你儘管寬心,我說沒事,便是無事了。你不認識我東廠督主厲雙捷,他雖身居皇宮大內,但武功之高,超凡入聖。敵人武功再強,在廠公面前都是不堪一擊。”見方暉仍有疑慮,又道:“說個你聽說過的人。原北鎮撫司指揮使周從彪,可知道的吧?”
方暉聽到“周從彪”三
個字,心中一驚,問道:“怎地?”安奇剛道:“周從彪的功夫,雖不敢說獨步江湖,但當年在錦衣衛中卻是首屈一指的。”方暉問道:“怎麼?這周指揮使的武功,難道還不及那東廠廠公麼?”
安奇剛喝了一口茶,說道:“不及!遠遠不及!周從彪叛國,反出錦衣衛之時,夤夜連殺追捕錦衣衛六十一人,自京師走脫,南鎮撫司的人趕至滄州附近,一場血戰,又丟下二十二條性命。眼見周逆即將脫身之際,廠公趕至,三十一招,掌傷周從彪,周從彪嘔血而走。兩人一逃一追,廠公追襲十七裡,將之生擒。這一戰,廠公厲雙捷名揚錦衣衛,只是錦衣衛行事向來隱秘,你們江湖上的人不知道罷了。”
方暉默然不語,他在嵩山密道之中,見過周從彪的武功耐力,當時實爲生平僅見。他年紀雖長,此刻回思,自己此時武功,得了乾坤大挪移和降龍十八掌,恐怕仍舊不是他的對手,如此說來,那厲雙捷的武功,確可說得上“超凡入聖”四個字了。
安奇剛見他不說話,問道:“怎地?我所說句句是實,小房子你不信麼?”
方暉此刻心中頗覺難受,雖說這周從彪與舊約盟,乃是宿敵,但密道之中,自己深深敬佩他是鐵錚錚地一條好漢。見安奇剛問到,呵呵一笑答道:“小弟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在思忖,江湖上前兩年傳言周從彪重出江湖,既然落在廠公手裡,那江湖上的傳聞,自然是假的了。”
安奇剛搖頭道:“這個我便也不知了,許是周從彪後來又自錦衣衛手中走脫,亦未可知。他既身爲錦衣衛的北鎮撫司指揮使,熟知錦衣衛的機關暗道,抑或有什麼同黨暗伏,想來也沒什麼奇怪。”
方暉想到周從彪兵刃上的機關及諸般古怪,又想他身負當年明教不少隱秘之事,以他之能,雖然傷在那廠公厲雙捷的手下,事後若要想辦法逃走,想來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安奇剛道:“我今日多口,原不該與你們說知這些錦衣衛隱秘之事。我們既然知道廠公隨後就到,不如我們向南去迎一迎他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