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清木也全不見剛剛的睿智,清風不能自已道:“是真的,真的,我武當也曾有過修真的人,有關於地仙的記載,但還是首次看到真正的神仙!”只有儀芷儀蘭少數人還在疑慮,她們是信佛的,佛家講活佛、講顯靈,講修者自悟,但還沒聽說過哪個大佛衆目睽睽下現出真身的。而且,她若是神仙,剛纔爲什麼會被人追,爲何神色現在還有些慌亂?
儀雙儀晶早就虔誠跪下,儀晶讚道:“仙子姐姐好漂亮!”儀雙側首,小聲道:“兩位師姐,爲什麼不向仙子跪拜?得罪了仙子,她一生氣可能就走了。”儀芷儀蘭互望一眼,再看看依舊站着的幾乎就峨嵋派的人了,只好也帶頭跪了,至此場上再無一人站着。
蕭青鎮定下來時,已見所有人都向自己口稱仙子拜倒,她呆了,不是因爲稱呼,而是聚義場上那種慘烈,那種由死傷者和生還者營造出的難狀悲痛。
“這……這都是因爲我麼?”首次,一種清晰的思維如此坦白的出現在自己腦海,一時間,她關於人類的那些不適壓到了一邊,只剩下自責,和同爲生靈的同情。這刻,又有兩個人的聲音在遠方疾呼:“仙子!仙子!”看到場上情形時,兩人才止了步,正是追出的慕容風歐陽錚。見衆人圍視蕭青,慕容風心一慌:“莫非夜中的事追究到她身上了?這些凡夫俗子要找她報仇?”但很快發現那些人是在向仙子表敬意,他又頭腦空白:仙子被所有人知道了,我慕容風還有多大機會留在她身邊?歐陽錚卻想,仙子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又在人羣裡掃視是爲何?是不是如七仙女選董永一樣?嘿嘿,我歐陽錚可要抓住這個機會,至少,也要請她把手指治好。高喚一聲仙子,歐陽錚向臺邊跑去,慕容風清醒,也隨後。
主臺兩廂聚會時的座椅早撤了,只有那一大片的紅毯,像是橫亙在人仙間的距離,蕭青沒理會剛到的兩人呼喚,而是如失控般飄下座向前走去,在那一刻,她內心充滿着慈悲和悔罪,更增仙家氣質,所有人都以敬畏而受寵若驚的眼光看着她。
緩步走到第一個傷者前,她柔聲道:“很難過麼?”那人不由點頭,他的腿折了,呻吟不能止,蕭青手靠近敷傷的白布,運起了天生就有的一種聖療般的能力,月輪峰上,她常會以身盤住受傷的小動物,散出靈氣爲它們療傷。這種能力,源自她體內修煉的內丹,戴上那聚靈鎖後,她往常因不懂控制而四放的靈氣就全匯入了鎖中,用時即可由鎖中運至手掌,鎖中力量枯竭則可由體內支持。那傷者只覺得有股無質無形的熱流在運轉,等到蕭青收掌起身時,腿上已沒有一絲痛感,他尚不相信的起身,走了兩步,狂喜叫道:“我的腿好了,真的好了!不用瘸了,是仙子治好了我的傷!”他萬般表達不夠的伏跪到地上,連連叩首道:“謝謝仙子!謝謝仙子!”蕭青又走到旁邊一個受了嚴重刀傷的人身前,依法施爲,那人解開綁巾,發現傷口癒合,同樣驚喜叩謝。這下,無人不相信蕭青是可以動用法力的仙子,紛紛拜道:“仙子是來救咱們的,太好了!”他們無比的認爲,是上蒼垂憐他們剛遭受了一場大難。
慕容風與歐陽錚感受到了她這份先前不曾露的仙質,頓時拋卻了所有雜念,乖乖跟在蕭青身後,看着她施法救人,恍覺自己成了跟班仙童。蕭青救的,都是還活着且沒有斷手斷腳的人,傷輕耗時短些,傷重則長,但不論長短,每治療一個人,她頸間聚靈鎖上的鎖珠就黯淡一些,臉色也增了一分白。有一個人忽抱着一具屍體哀求道:“仙子大慈大悲,能否救救我兒子?小老兒感激不盡!”馬上有人嚷道:“你兒子都死了,怎麼讓仙子救?”“是啊,就是大羅金仙,也不能隨便就起死回生吧?”實則這些人都有計較,看蕭青療傷並非點石成金那般揮灑狀,這裡傷患無數還不一定治療的過來,怎麼能分出法力去顧忌死者?那老人痛哭流涕幾叩出血來,嘴裡就四個字:“求求仙子……”。
慕容風早察到她增白的面色,忍不住斥道:“你這老頭,人死爲命,若救死成活,豈非逆天而行,不是難爲仙子麼?”一時討伐聲又起。蕭青卻看不得他哀求,開言道:“我試一試。”那老者喜極而泣,把兒子平放到了地上,蕭青不顧慕容風勸阻,俯身,一隻手印在了死者心口上,運靈半天,那死者身體一顫,半天悠悠睜眼,虛弱道:“爹爹,我好像在地府裡走了一圈。”老者實激動得實在不知說什麼好了,蒼聲道:“兒啊,你的命是仙子救的,你要記住,今生今世都要報答仙子的恩賜!”
一見死人竟被救活,那些有死眷等在側的紛紛抱着人向前涌:“仙子,仙子救救他吧……”蕭青起身時,身形已有些晃,那些無數抱着屍首往前擠的人如許多幻動的影子,每一張臉都是無盡的哀求,慕容風急切地道:“仙子,你沒事吧?別再管他們了!”他要伸手去扶,還是最後一刻懸停,即便觸上仙子一片衣角,那也是種褻瀆,歐陽錚則沒那麼多顧忌,只是,那蘭指伸出時,他也急速收回。
蕭青搖搖頭,輕而堅定地道:“不,我必須救他們。”她語中的歉意只有慕容風明白,聽在別人耳中,卻是仙家胸懷。緩過勁,她又走到下一個被立起的死者身前,手掌印向心口,半天,她突然收掌踉蹌退了一步,噴出一口血於地。
“仙子!”慕容風顧不了許多,和歐陽錚一同去扶,卻率先有兩道嬌小身影閃現,一左一右托住了蕭青,關懷地道:“仙子姐姐,你受傷了!”是儀雙儀晶。衆人這纔不擠了,那些傷而未死的忍不住責道:“仙子法力也不是無限的,你懷裡那人血都流進了,怎麼讓仙子救?”希望變失望,那人也不管四圍責難,抱着人坐地嚎啕大哭。蕭青不由道:“對不起。”唯一聽到三個字的儀雙儀晶愈加崇拜仙子的慈悲,儀雙道:“仙子姐姐,我們扶你到椅上休息休息吧?”蕭青輕點頭,隨二人轉身走回紅毯的主位上,儀雙儀晶則一左一右護在下首兩邊。慕容風歐陽錚也想隨上,被兩個女孩子一瞪,只好也分列到較遠處,此刻慕容風再不覺得自己的半邊臉醜陋了,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成了仙子的護衛,無限自豪。
很明顯仙子法力有限,四大派這才顯出功用了,頭腦們稍微商議,四派弟子就集合,環列在紅毯上維持秩序,清風代表四派高聲道:“諸位同道多有親朋死傷,無人不悲,但仙子仙力也需要回復,因此,依小道等人之見,救人當有擇而施爲,那些明顯死亡多時的就不要麻煩仙子了,唯有傷較重急需治療者上前來,而無病無災無牽掛的朋友請往後挪一挪,容需要的人近前。”這一來,果然秩序很多。
閉目休息有餘,蕭青補回靈力,那聚靈鎖也由灰暗變回芒彩,她睜眼開口道:“好了。”儀雙儀晶得令,脆聲道:“仙子可以施用仙術了,你們擡上來一個人吧!”
當下,蕭青休息一會兒就治療一個人,救不了的,她也只好蒼白着臉搖頭,她治人全靠體內傳入聚靈鎖中的法力,實則是在消耗本元以爲那些人換命。
趙舍五人就是這時候趕到的,一見,趙舍就急着要奔過去救人,鷹鶴二老立刻拉住他,趙舍怒道:“放開,我要去救青妹妹!”張彥道:“二少冷靜,你看這些人井然有序,不像包圍攻擊的樣子,而且,你覺得青小姐在做什麼?”趙舍細看,咦道:“她在救人?”張彥點頭,道:“青小姐曾當着咱們的面用這種方法治過不少路遇的小孩子,這場上有這麼多死傷,青小姐可能起了憐憫之心。”趙舍道:“那也不行,她又不懂得說話,又沒城府心計,耗這麼多心力救人,遲早會出事,而且她本來是想對付這些人的……咦,這些人的死傷是不是與她有關?不對,若是因爲她,就不會救人……不好,這些人肯定是發現了她的奇異能力,挾持她來救!”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測,趙舍就要衝過去,鷹鶴二老死死拉住,成繼忽道:“二少要救人是對的,你失言告訴了峨眉弟子她們的掌門所在,不久後定閒肯定回來,時候青小姐可能就危險了,不過,衝動只會壞事,二少先冷靜一下,容咱們想個妥善的辦法。”趙舍這才稍微鎮定,但其餘全是擔憂,哪兒有主意出來。張彥道:“這個法子如何?二少你看,二小姐所在的椅後有個龍虎旗幡,咱們繞過去,那後面說不定就有藏身之處,不是直接就可以與二小姐交流了麼?”趙舍一拍張彥肩膀,道:“張叔,有你的!”
五人路中放倒幾個侍衛,才遠遠的繞行到大後方,一見旗幡四周無人把守,快速度過去,到了臺下,趙舍貓腰湊到旗後,趁蕭青休息的空當小聲道:“青妹妹先不要說話,是我,趙舍,就在旗後。”蕭青呼吸一屏,竟有種欣喜感,不得不說,她在心底對趙舍還是有份信任的。趙舍又道:“你找個藉口……哦,你可能不會找藉口,你就說,要到旗後面來祈求法力,讓他們耐心等待,然後,咱們就能帶你走了。”哪知蕭青輕聲道:“我……不會走的,我要治好他們。”趙舍急道:“這些人又與你無關,何必管他們的死活呢?”沒有迴應,趙舍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下到地面,與聚耳聽着的張彥四人商議。
紅毯上,儀晶忽小聲道:“姐姐,我好像聽到仙子姐姐在跟一個男人說話,仙子姐姐還說:‘我不會走的,我要治好他們!’”儀雙道:“笨,我也聽見了,那肯定是天上的男神仙來催她回去了,但仙子姐姐慈悲心腸不願回去嘛!”儀晶點頭正經地道:“仙子姐姐太偉大了!”
旗後,趙舍苦臉道:“怎麼辦?那老尼姑不知什麼時候就突然回來了,青妹妹怎麼那麼傻,不走呢?”張彥道:“二少,你沒聽出來青小姐話音裡的歉意麼,這些人的傷可能與她有關。”趙舍道:“她沒那麼暴力吧?”成繼道:“二少你看那些人對青小姐奉若神明,肯定不是她親自出手,不過,不論過程怎樣,小姐怕都已把罪過攬在自己身上了。”張彥嘆道:“青小姐其實一直都是一個大慈悲的人,但她對人世的瞭解又實在太少。”
趙舍恨恨道:“不管了,待會兒一有不妙咱們就衝出去把她劫走!”
天字客棧,儀君一衆從牀底把定閒救出,斷繩解穴,卻怎麼也醒不過來,一弟子道:“要不,喂師傅一顆峨眉聖藥回生丸?”儀君道:“回生丸能吊命卻不可解毒,不過,此藥也不傷身且不與旁藥衝突,試一丸也罷!”餵了一丸藥,衆弟子期盼良久,不見定閒有任何動靜。
又一弟子道:“聽說,有些中了藥昏睡不醒的人用冷水一激——”她停了,衆人都明白此法有些不敬,儀君道:“顧不了那麼多了,倒一杯冷茶水來!”一人從桌上倒好端給她,儀君含了一大口,朝牀上定閒面部一噴,忙跪下,道:“請師父恕弟子不敬之罪!”沒有迴應,儀君擡頭,見除了那臉上的水漬,別無效果,她只好起身,用手絹擦淨了師傅茶水。
智慧是無窮的,有弟子道:“咱們何不試着逼出師傅所中的藥?”儀君道:“迷藥一類並非尋常毒藥,散播快,內力探查不到……好,就試一試!”試過,無用。又有弟子道:“咱們去找大夫……我知道了,太費時間,而且城內沒有可信賴的名醫。”儀君嘆道:“也只好去找大夫了。”
於是,由兩個弟子扶着定閒,餘人護在周遭,打開了房門。
這刻,樓梯轉彎的地方忽上來四人一猴,爲首是一個恭敬的年輕人,做着請的姿勢,對後面的一個老者道:“老前輩請!晚輩安排好了,天字一號房!”那老者揹着手昂然邁出一步,忽又以同樣的姿勢對後面的一個女孩子嬉笑道:“寶寶請,天字一號房!”高高在上轉化成了瞬間的討好,滑稽無比。
四人正是寶兒三個與那點蒼的葛存念,葛存念這人實在意志堅定,無常每到一處停歇,總能讓他不久後追到,而且,每次無常都會用數一百聲那招忽悠葛存念,偏偏的葛存念又總是中招,等下次追來時,開口就是一句:“前輩,晚輩數夠一百聲了!”他就是沒有作弊的覺悟,對這種不開竅的人無常當然喜歡不起來,常飛燕實在看不過去,就支了招,讓葛存念用銀子打發走了車伕,自己當車伕,接下來衣食住行全數打點好,無常這才覺得此人有點趣味,又在寶兒開言下,無常纔好歹鬆口,教授葛存念自己所知的抱日八式,卻不許他叫師傅,這等笨人,哪兒有資格與自己的寶寶和聰明的小燕子“稱姐道弟”,但又實在貪圖葛存念的便宜使喚,就一天只教一招,企圖用得長些,哪知葛存念中上之資,這種進度反而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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