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臺上的壺天盆景逐漸升騰起一股又一股的煙霞,當鬼宿帶着兩位公子重新回來的時候,相師連忙上前見禮,而後聽了鬼宿的要求,在心中詫異與震驚之餘,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不慢。
相師此時也有些暈乎,那程知遠確實是厲害,但是怎麼又和王長孫、公子嘉扯上了關係?
這兩位可都是趙王的王孫輩,一位是前任,一位是現任,若說身份都是極重,而程知遠,不過是鄉野一劍客,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被平原君舉薦,這纔有機會在之前的戰場上大顯身手。
他和這兩位,應該是沒有交集的啊!
相師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小覷了程知遠,同時心中暗暗慶幸,幸虧之前沒有對程知遠發出什麼鄙夷的話或者打壓的舉措,小小少年看着是隻貓,沒想到居然是隻老虎。
老虎的尾巴可摸不得。
而之前引天屍的那些事情,都是鬼宿乾的,和自己可沒有關係,自己一個小小相師,豈能違逆星主的命令?
他帶着兩位公子,指明瞭程知遠所在的盆景位置,而就是此時,中五重樓的考覈,也就是六至十重的高手,此時已經紛紛從自己所在的盆景中走了出來,化爲白煙,漸漸恢復真身。
啪嗒!
“第一位出來了!”
很多失敗的劍客們並沒有離去,他們在這裡要看一個結果,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之前程知遠擊敗的那些劍客,他們此時已經清醒過來,面色有些嚴肅。
白煙凝固,第一位劍客出現,是一位七重樓的斬妖人,年紀看上去並不大,而僅僅是一睜眼,頓時就有一股凌厲之光顯露!
衆位劍客在與他這道目光對視的一瞬間,身軀皆被一震,就像是被一柄銳利的劍點在了眉心,這種極俱侵略性的眼神令他們十分不舒服,如果在尋常時候,有人這麼看着劍客們,那肯定不必說,這必然是找茬的,除了打上一架別無他法!
劍客交手,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但僅僅是一瞬間,這個人立刻就把鋒芒內斂,那雙眼睛恢復到古井無波的狀態,同時對着面前的所有人,不論是失敗者還是考官,行了一記拱手禮。
“楚山客,辰陵孟破!見過諸位!”
他自報家門,語氣不卑不亢,而話語落下,後面那個剛剛顯化真身,正準備自報家門的斬妖人,頓時面色大震,連禮也來不得行,便是語氣急促道:
“你就是楚山客孟破?!三千紅塵客之一!”
這人面色極其精彩,而孟破轉身:“略有薄名而已,不知郎君是....”
聽聞孟破詢問,這人頓時正了衣冠,嚴肅道:“在下微名,不足掛齒,乃是黃楊縣‘褚斨’,家父年少時,也曾去過廬山,但未曾得過三千紅塵客的稱號。”
孟破哦了一聲:“黃楊....你祖上是原來衛國人?”
褚斨點了點頭:“是,祖上曾爲衛國上卿.....”
斨這個字,指的是一種方孔的鈍斧,褚斨說到這裡,顯然也有些尷尬,曾經祖上也是有過身份頭臉的,然而隨着衛國國土的不斷丟失,衛國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只能仰人鼻息生存,而衛國國君,在選拔人才方面,可以說着實有些無能了。
不過好在衛國有一個巨大的能耐是其餘諸國都沒有的,那就是製造人才。
是的,衛國國君雖然自己選拔人才的水平不咋地,但天下諸侯大部分都默認一個事情,那就是,但凡從衛國跑出來的,一定他孃的是人才。
兵門聖人之一的吳起,法門聖人之一的李悝,還有法門著名的那位聖人,叛出聖門一心一意輔佐秦國的衛鞅,甚至還有那位天下最猛的刺客聶政,但凡是從衛國走出去的,好像都功成名就,青史留名了。
每過了八九年,十幾年,衛國基本上就會有一位大人物出現,把時間線延長到百年以上,便會發現,這其中甚至不乏聖人。
對於各國來說,衛國就像是一個人才製造機,同時也是暗自讚歎不愧是“仁君之國”,當年大成至聖在衛國逗留接近百年,着實是有它的特別之處的,可惜國君不咋樣.....
所以這麼多年,衛國漸漸快要成了一個吉祥物,以及各大強國博弈的一個重要籌碼,國家強不強,看你國內,身居要職的,有幾個衛國人就可以知道了。
當今南世,周室天下,有三個搞教育的地方超然於外,一個是齊國的稷下學宮,一個是周王室洛陽的西郊上庠太學,最後一個,就是衛國朝歌的雲夢宮。
是的,朝歌在周朝是屬於衛國的,曾經還當過首都,但後來衛國因爲幹不過北狄,所以就遷都到帝丘去了。
而云夢宮,在原本的歷史上,屬於五千年以降,大概是世界上第一所“軍事學校”。
因爲鬼谷子就是這所學校的“校長”!也是縱橫家的大本營。
周朝原本有五所大學,但其中四所治學失利,又經歷頻繁的人事調動,所以校長紛紛辭職,上告周天子表示這個活幹不了,於是只剩下最後一所西郊大學還在,與稷下學宮,朝歌雲夢宮,並稱於世,也是各國絕不會攻打的三個地方。
孟破點了點頭,眼神微變,對褚斨道:“你既是衛國出身,那便不是‘不足掛齒’的說法,今日我踏廬山,留下薄名,不過是先行一步而已,來日,你或許會走的比我更高。”
他鄭重抱拳,後者則是有些手足無措,嘿嘿傻笑,而一旁的趙遷有些不解,然而那個客字,他恍惚記得,之前在小地獄中,自己向父親借來的人手裡,就有一個自稱是赤煙客,水平在七重樓的大高手。
但是他死了,而且死的極慘。
“怎麼,不明白?三千紅塵客,這是隻有走過廬山道的修行人纔有的稱呼,乃是虛指,只因爲當年拔起廬山時,第一批闖山者有三千位,故而後來能入廬山者,皆稱三千紅塵客。”
“看來這位至少在廬山道上走了百步以上,倒是位高手。”
趙嘉微笑,而趙遷很是不滿,低聲開口,橫他一眼:“還不需要你來教我!”
他向前走了兩步,看着那些盆栽,轉頭對鬼宿開口,很是不高興:“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手段,我聽說這裡的考覈不是太公正,爲什麼程知遠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鬼宿頓時一驚,慌忙道:“回殿下問,星宿府考覈,向來公平,從無意外,公子此問,或是有人進諫讒言,詆譭於星宿府。”
他這麼說着,但同時也是心生疑惑,暗道這個傢伙莫非被攔住了,之前明明已經勝了二十四劍客,怎麼現在又待在裡面好半響沒個動靜?
鬼宿亦是摸不着頭腦,而恰逢此時,剩餘的二十幾個下位劍客,其中陸陸續續有人從壺天考覈中通過,那剩下二十餘人,過關者僅剩八個,每一個身上都狼狽無比,看上去經歷了好一番廝殺,並且精神有些萎靡。
但他們出來之後,發現一羣過關者內,並沒有程知遠的身影。
“咦,那程氏沒出來?”
一人性急,開口詢問,其餘諸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無人迴應。
八個人頓時詫異非常,隨後心中又升起一種驚喜。
諸人目光皆聚集到最後的盆景上,壺天世界安靜無比,趙遷越來越不高興,而鬼宿此時也心頭直跳,暗暗叫苦,這程知遠可真是麻煩精,之前打翻了自己的一切佈置,想要出來,而現在要他出來,他反而不出來了!
“莫不是上一次的傷勢還沒好吧?”
“看來程氏....要輸了,估計是陷在幻境之中了。”
“擊敗渾邪烏檀,不會是運氣好的緣故吧.....嘿,說不定渾邪身上有傷呢。”
有人忽然開口,帶着幸災樂禍,然而聲音雖低,卻被趙遷捕捉到了,他頓時擡頭望去,面色陰沉下來,想到如果有傷勢,那估計也不是渾邪烏檀那一次的,而是救自己那一次的。
他越想越是生氣,且對鬼宿感到不滿,而鬼宿此時也同樣頭皮發麻,就在安靜等了約有三五個呼吸,忽然那片盆景的葉子微微一顫,緊跟着一道濃郁的白煙升起,程知遠終於從裡面顯化真身而出。
程知遠伸了個攔腰,一開眼先見到滿頭冷汗的鬼宿,頓時長吁一聲:“鬼星主,好久不見啊。”
趙遷見到程知遠顯化,頓時驚喜,忙是上前,而趙嘉同樣上前,此時異口同聲道:“先生可曾有恙乎?”
程知遠被這兩人嚇了一跳,尤其是趙遷,前後態度轉變有些過大,不過好在前兩天已經有徵兆所以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內,此時冷靜下來,點了點頭:
“在裡面遇到個朋友,玩過頭了,又睡了一覺,差點忘了時間,各位勿怪,勿怪。”
程知遠如此說着,且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木鈴鐺”,開口是楓葉的形狀。
趙遷頓時一愣,面色古怪無比,又疑惑道:“先生...原來並沒有遇到阻攔之人?”
“阻攔之人?當然有啊。”
程知遠此時面孔微轉,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那二十四位失敗的劍客作了個長揖。
“此番試劍,多謝各位不吝賜教,與程某切磋。”
二十四位劍客頓時面色羞愧,同時心中亦有敬佩,連忙是紛紛還禮,口稱“愧不敢當”!
“我等已出盡手段,而閣下尚未盡全力,談什麼切磋,實在是當不起。”
二十四劍客中,李回苦笑,拱手而禮。
“此番回去,我必然繼續打磨劍術,實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程知遠走過去,融入團體,與二十四劍客相談甚歡。
而他這個動作,則是把一旁的所有過關者都嚇了一跳,連孟破亦是如此,投來有意思的目光,而其中,更尤其是那八個神色狼狽的下五重高手,早已呆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一對一?一對二?一對三?
打的是激烈無比,自覺得本事極高。
他們僵硬的轉頭望了一眼之前自己所在的壺天。
難怪沒碰上幾個人。
人家一對二十四。
而且打完了還睡了一覺。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