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滅申、息、鄧等國,伐黃服蔡,進鄭。鄭不敢攖其鋒,求齊。其時楚自稱南蠻,不尊華夏禮儀,而齊在管仲改革下國力強盛。
因此齊桓公率齊、宋、陳、衛、鄭、許、魯、曹、邾八國聯軍攻降楚之蔡,蔡不戰而潰,繼而陳兵楚境。然而楚兵力雄厚,雙方都不敢當真短兵相接。
兩軍在由春相持到秋後,楚派大夫屈完與齊軍講和,齊桓公允,率齊軍退召陵,楚成王亦前往召陵與之結盟。
春秋,召陵城,齊桓公呂小白率領衆大夫會見楚成王熊惲。
召陵城東郊,臨時用土堆起了一個浩大的祭臺,土祭臺呈四方形,四角插上齊楚旗幟。
這日風大,加之地處郊外地勢開闊,旗幟迎風飄揚。四方形浩大土祭臺上又用木材搭建了一個圓形高臺,祭臺有階梯通上高臺,乃是依照彼時天圓地方之說搭建而成。圓形高臺離祭臺高約一丈,階梯九層。九乃極致之數,此次會盟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
此時齊楚兩國軍隊已經來到祭臺下,齊桓公率領齊軍聲勢浩大,此刻來到這祭臺下的兵士放眼望去不下萬人,兵士排列整齊,甲冑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前排戰車更添威武雄壯之感。
另一側,因召陵離楚較遠,楚成王只率了一千軍士來到,這也正顯露出楚成王膽識過人。不過這一千兵士個個高大威猛,一絲不苟,氣勢絲竟毫不輸於十倍於楚的齊國士兵。
齊軍當先一人正是齊桓公呂小白。只見呂小白身穿一襲紅色深衣,深衣與周朝之前的服飾不同,並非上衣下裳,而是上下連成一體,有些類似連衣裙或袍子。
紅色深衣繡滿金色龍紋,寬袖,袖口裁邊細膩,繡白色雲紋。由於春秋時期還沒有鈕釦,小白在腰間繫一條絲質的紳帶,紳帶的正前方彆着玉帶鉤。
此玉帶鉤乍看有點像玉如意,一端捲起,另一端平伸,捲起端刻成龍首。
在玉帶鉤的右側,腰間的紳帶上還掛着一枚青玉龍掛件。該青玉龍掛件不像是年代久遠的樣子,倒像趕工雕刻而成,可見對於今日的會盟小白異常重視,碧綠的青玉上似有一龍騰空欲飛。
小白此身穿着簡直就是高調的奢華,不簡約又不簡單。配上他的國字臉與唏噓的鬍渣,五十多歲成年男子的魅力和意氣風發顯露無遺。
他對着迎面走來的楚成王熊惲雙手前後交疊以示禮儀:“‘楚侯’
果乃人中之雄,今日一會,相見恨晚吶!”“楚侯”二字呂小白有意說得略重。
熊惲身材高大,臉側長滿絡腮鬍,但眼睛極小,顯得有些猥瑣……
熊惲一邊回禮一邊心道:“好你個呂小白,老子做楚王都幾十年了,老子的爹也是王,老子的爺爺也是王,今日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楚侯’。這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人中之雄怎麼聽着就如此彆扭?你自己穿一身龍,就不能叫我人中之龍?老子是熊氏,人中之雄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心念電轉,嘴上卻是不慢,熊惲笑道:“桓公過獎了,本王一見桓公亦有相見恨晚之感吶。桓公這襲深衣當真合身,龍紋更是栩栩如生!”
齊國此次聯合八國伐楚乃是打的尊周氏之旗號,熊惲特地指出龍紋便是在譏笑桓公掛羊頭賣狗肉,名爲尊周,實則圖霸。
“好你個賊眉鼠眼的熊惲,真沒虧了你這雙猥瑣的小眼。叫我桓公,你卻自稱本王。”小白心中腹誹。但衣着服飾被熊惲直接一語點破還是讓小白老臉一紅,心道:“看不出管仲爲人嚴謹刻板,準備的衣裳卻如此騷包……”
臉紅一瞬即逝,呂小白道:“楚侯兵強馬壯,然先祖姜太公輔佐武王殲惡匡正,我等後輩自當謹遵教誨,團結輔佐周王社稷。今日齊楚齊聚,今日之後,互爲同盟,守望互助,匡扶尊周。”
這就是不講道理的以歷史底蘊壓人了。哥是姜太公的後人,哥根正苗紅!他說要奸惡匡正,楚國正巧自稱南蠻並非華夏正統,自然意味着此次結盟需以齊國作爲主導,呂小白能夠成就春秋首霸果然亦非省油的燈。
熊惲微微一笑,沒有計較:“自當如此。”
說罷他望向小白身後衆人,只見衆人中隱隱以當先一人爲首。觀此人,臉上有皺紋,乍看似尚未花甲,細看又似年過古稀,但微笑自信,似胸有溝壑。
熊惲問道:“先生年過半百仍儀表不凡,想必便是管子?”熊惲實在看不出此人多大歲數,故只能往年輕了說。
管仲上前一步,但仍落後於齊桓公小白,雙手交疊道:“在下管仲。”
熊惲道:“有管子此等大家襄齊,無怪齊國兵力日盛!”熊惲微笑看向小白。
桓公面露不愉,一閃而過。
不過這不愉之色又怎能逃過管仲的雙眼,他微笑道:“實乃桓公胸襟寬廣,統馭有方,夷吾不過聽命行事
罷了。”
以一國之尊行挑撥之事,熊惲當真猥瑣。難怪管仲以其名“夷吾”自稱,而不再以其字“仲”自稱了,頓時顯得與熊惲疏遠了許多。
“聽聞管子不僅是相才,自身武功更已是出神入化?”
“楚侯謬讚了,在下年事已高,練武也只爲強身健體,希望能在這世上多留幾年輔佐桓公罷了。”
“是麼?”熊惲呵呵笑道,看向管仲雙手,無繭。再想起管仲首句言語乃是“在下管仲”,以“在下”自稱乃是武林中人居多,只是管仲雖在齊國政績顯赫,江湖上卻並未聽說有他這麼一號人物。
“哼”此時熊惲身後一少年發出一聲嗤笑,熊惲眉頭一皺,轉頭看向發出聲音之人。待看見是此少年,他微微一笑,並未責怪。
小白稍感驚訝,熊惲此人雖給人猥瑣之感,但御下極嚴,楚國衆大夫鮮有敢不禮之人,而對這少年,熊惲似乎與衆不同?
管仲亦看向此人,這少年頂多十二三歲,絕不過舞勺之年,似稚氣未脫,但劍眉星目已有輪廓。身材修長,身高亦已有落冠之長。與衆大夫身着深衣不同,該少年上衣下裳,窄袖,腰左側的紳帶上掛着一柄青銅佩劍。
這青銅佩劍比當時流行的寬厚大劍要小一號,但長度並無減少,反倒與後世流行的劍更相像一些。在當時能把劍打造得如此之薄,如果再能不損其堅韌,那絕對能算得上頂級工藝。劍穗上串着三粒青玉,青玉呈水滴狀,三粒水滴青玉一般大小。
在見到這劍穗上的三粒水滴狀青玉時,管仲瞳孔猛的收縮,並未責怪這少年的無禮,而是恭敬的對呂小白道:“君侯,吉時已到,請君侯、楚侯上祭臺。”
“有勞仲卿了。”
管仲乃齊國宰相,在齊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按照春秋的慣例,諸侯國的宰相其爵位均爲上卿。那爲何桓公不稱呼管仲爲仲上卿呢,難道小白對管仲不滿?
不然,實則管仲是春秋唯一的例外,官居齊國宰相,但其爵位只是下卿。因齊國的國氏、高氏二卿由周天子任命,而管仲爲桓公所任。齊國能有如今的國力管仲居功至偉,小白心知肚明,因此稱管仲仲卿以示尊敬。
小白說罷,與熊惲一起連同衆大夫一同登上祭臺。
無人注意管仲有意落後幾步,至一佩劍大夫身側臉色凝重悄聲道:“去城內請鮑叔牙速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