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瑩中端坐在几案後頭,只是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畫作”,一臉苦笑不得的表情。這哪裡是畫,明明就是一堆線條拼湊成的船和……
“慶之賢侄,這是什麼?”廖瑩中指着一張扭力發石機的圖紙,一臉的疑問。三層漿座戰艦的圖紙他還能看出是條船,就是漿忒多了點,也沒有翼輪,而且船艏部下方還有個長長的尖角,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但是那張扭力發石頭機的圖紙,他就實在認不出是什麼了。
“這是發石機。”陳德興輕輕敲打了一下發石機的圖紙,鄭重地道,“此乃軍國利器,對我大宋來說,當在神臂之上!”
“在神臂弓之上!!”廖瑩中吸了口氣,實在不敢置信,“慶之賢侄莫打誑語,神臂弓乃是吾大宋以步克騎的利器,此發石機……可制騎兵?”
廖瑩中凝視着這扭力式發石機的圖紙,這架發石機的樣子實在有些奇怪,沒有用來牽引的繩索,不知道如何將石頭髮射出去?
“此發石機不能克騎兵,但是可克步兵,可守堅城,可擊敵船。有此利器,吾大宋步軍當如虎添翼,吾大宋城池當固若金湯,吾大宋水軍當可縱橫江海!”
陳德興侃侃而道,說着這架扭力發石機的好處,很有一點後世推銷員的意思。不過……話說回來,他並沒有信口開河,而是實事求是。這架扭力發石機的確是一件可以扭轉大宋陸上軍事劣勢的利器!
如果沒有真正上過這個時代的戰場,陳德興一定會想當然的認爲大宋步兵最大的敵人是縱橫歐亞的蒙古鐵騎。但是經過日前揚州城下一戰,陳德興已經知道,所謂蒙古鐵騎根本不是什麼克服不了的難題——大宋自立國以來,就處於北方遊牧民族的嚴重威脅之下,如何剋制騎兵一直就是軍隊的頭等大事。早就總結出了一套有效的步克騎的辦法。雖然宋軍步兵在野戰中對上蒙古鐵騎還是有劣勢的,但是宋人有多少?蒙古人纔多少?哪怕是十比一的交換率,成吉思汗的子孫也是不禁死的!
如果蒙古人真的要靠他們的鐵騎攻打南宋,二十多年的戰爭打下來,蒙古人大概已經絕種了!在蒙宋戰爭的戰場上,真正讓大宋軍隊陷入困境的不是蒙古鐵騎,而是被蒙古鐵騎驅使的北地漢兒!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漢奸!因而要保住屬於華夏民族的殘山剩水,要把蒙古人從中原大地打出去,主要的對手不是蒙古鐵騎,而是數量龐大的漢奸步軍……
而要對付漢奸步軍,用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洋槍洋炮當然是最理想的,如果再加一支小規模的騎兵和拿破崙時代的歐式陸軍戰術,一路掃到蒙古高原絕了蒙古人種也沒有問題!
但是製造洋槍的鋼鐵從哪裡來?陳德興這幾日已經研究過宋軍制式的環首刀了,根本不是鋼刀,甚至連熟鐵刀都算不上,脆了一些,也不夠堅硬。
陳德興猜想可能是因爲宋朝的鐵匠不知道如何去除鐵礦石中的硫和磷,也不知道如何向鐵水中加入適當的碳。因此煉出了高硫、高磷、低碳的鐵。如果去除了硫和磷倒是可以算熟鐵了,能擁有不錯的鍛造性能,可以打造出高質量的刀身,也能用來打造滑膛槍的槍管。只是這樣的鍊鐵工藝改革並不容易,陳德興畢竟不是學冶金的,雖然懂得些原理,但是要他真的將原理付諸實行,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而且有了熟鐵,也不等於能立即造出滑膛槍。有了滑膛槍,也不等於立即可以大量生產裝備部隊,並且讓宋軍學會相應的戰術。
所以陳德興乾脆另闢蹊徑,拿出了最簡單的解決方案——扭力發石機加鐵砲。哦,宋朝的鐵砲並不是火槍,而是一種填裝了火藥的炸彈!有點類似於後世的手榴彈,不過卻因爲的質量不好,因此鐵砲的個頭一般比較大,投擲起來比較費勁兒,一般都用拋石機投射或直接從城牆上丟下去。在日前揚州城外一戰中,宋軍就沒有動用火藥武器。
根據北宋編纂的《武經總要》中的記載,宋朝非常複雜,除了硫磺、硝石(焰硝)、碳(竹茹、麻茹)之外,還有大量的黃蠟、松脂、清油、桐油、濃油等油脂,用這個配方生產出來的火藥只能用來生產燃燒彈而不是炸彈。而到了南宋,火藥配方已經有所改進,但是和後世的顆粒火藥還是不能比的,雖然可以勉強生產炸彈,但是用來充當發射藥似乎有些困難。所以這些會燃燒或是會爆炸的“鐵砲”大多是由發石機拋射的。
但是在蒙宋戰場上使用的發石機卻都是巨大而笨重的人力牽引式發石機。沒有輕便型的扭力發石機,這就造成了南宋的火藥武器很難在野戰中發揮決定性作用。而西方人早在古希臘時代就發明出來的扭力發石機卻可以造得比較輕巧,當成一門原始型的野戰榴彈炮來使用。
“賢侄的意思是,這種發石機極爲輕便,可以用於野戰,可以裝在戰船之上?”廖瑩中聽了陳德興的一番解釋,也意識到了扭力發石機配合鐵砲使用的價值——可以直接將鐵砲投到敵步兵方陣的頭上!步兵作戰,全靠密集戰陣,要是有上百枚的鐵砲落在一個蒙古漢軍千人隊的頭上,這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正是,此發石機並不是用人力牽引繩所,而是以扭力發石……哦,道理非常簡單,待吾演示於世伯一觀。”
陳德興覺得和廖瑩中說不清楚,於是就取下了掛在房中牆壁上的一張軟弓,又多取了一根弓弦和一支羽將。然後他將多出的一根弓弦也安裝上了弓身——便是一張弓裝了兩根弦。又取出一支羽箭,折了箭頭,插入兩根弓弦之間,再反覆轉動,直到兩根弓弦擰成麻花狀再也無法轉動,又將着斷的箭頭按在箭桿上,然後又抽動了一下箭桿,使之可以被弓身阻擋,最後又突然放手。
“繃!”的一聲輕響,那支被折去箭頭的羽箭在兩根弓弦扭力的作用下飛速彈出,卻被弓身阻擋,但是箭頭卻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向前飛出,最後落在了幾丈之外的地面上。
“世伯,您可看明白了?”陳德興收好弓箭,笑吟吟地看着廖瑩中。
“寶貝!這是寶貝……是軍國重器啊!”廖瑩中怔了一下,然後一下就吼了起來,臉上更是堆滿了狂喜的表情,彷彿已經看到了蒙古漢軍的步兵方陣被無數從天而降的鐵砲炸了個七零八落。“有此利器,兩淮之役定當報捷,日後西援川蜀也當大獲全勝……慶之,你這下又立了大功,誰再想奪你前日之功,別說老夫會幫你做主,便是樞密相公也會出來主持公道的!”
陳德興聞言一愣,露出了極其驚訝的表情,“世伯,您說甚麼?有人想奪某家之功?”
廖瑩中點點頭,哈哈一笑,“老夫今日就是爲此而來,不過現在好了……有了這個發石機,這等小人只能自取其辱!慶之,快隨老夫去撫司衙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