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興問起烏斯藏的八思巴時,這位大寶薩迦法王正在北京新城的天道宮內。這裡是天道教的總部,和在燕京老城的佈局一樣,仍舊緊挨着皇宮。不過這座新天道宮的佔地面積比老天道宮要大上幾倍。除了太一殿、明王殿和天道殿還有太一廣場這些老天道宮就擁有的建築之外,還多出了一座傳法院。傳法院其實就是一所宗教學校,是用於培養天道教道人的。
原本天道書院的天道系是培養高級宗教人員的學院,但是這幾年,隨着以紫萱酒行、孟記槍行爲代表的一批“科技商行”由天道書院的老師和學生創立出來,天道書院中的商業和科研氣氛變得越來越濃郁。而神學氣氛變得越來越淡薄天道書院畢竟不是一所真正的神學院嘛!
而且,隨着中學和蒙學書院的大量出現。天道書院變得越來越難考,許多想要爲天道“奉獻終身”的低級道人根本考不進去,他們也就失去了進一步研究天道教經典的機會。而那些考入天道系的學生,又未必對天道教有多大興趣,他們不過想找個進入天道書院的門路而已。許多考入書院天道系的學生,都會千方百計的轉修別的系。
在這種情況,天道教就需要一所真正屬於自己的宗教學校了。天道教傳法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和天道書院屬於“大學”不同,傳法院是擁有蒙學、中學、大學三級教育體系的宗教學校,秉承的是神棍要從娃娃抓起的理念。其中傳法院蒙學的課程和普通蒙學大致相當,只是宗教氣氛濃郁一些。而傳法院中學除了提供普通中學的課程之外,還擁有相當多的宗教課程,是一所培養低級道人的學校。至於傳法院大學,並不公開招生。只是招收天道教的中低級道人,課目也都和神學有關。而天道書院的天道系,從大明天道五年起。就不再招生了。天道系的三大書院,至此已經基本上和神學脫鉤。變成了三所綜合類大學了。
在弟弟大寶馬頭金剛陪同下抵達北京的八思巴,這三日都在等候聖人傳召,也不是一直呆在天道宮內,而是在北京城和燕京城內到處遊覽。
早些年跟隨蒙哥、忽必烈的時候,他就在燕京住過些時日,還在這裡和中原的道人們辯過法。中原道人們在理論上的造詣都不高,和他們辯法並不難取勝。就算他們現在進化成了天道教,在宗教理論方面也不大嚴謹。要用辯論戰勝他們也不難。不過陳德興時不時的顯示神蹟倒是很難對付……神蹟什麼的,對那些精通哲理的讀書人沒有什麼大用,但是卻容易迷惑文盲。
因此,一旦喇嘛們離開烏斯藏,天道教的道人就很容易迷惑雪域高原上的農奴了沒錯,八思巴已經決定帶着雪域的政教高層出走天竺了。和明軍對抗是沒有活路的,即便漢人上了高原雪域會水土不服,陳德興也能利用烏斯藏內部的紛爭瓦解薩迦派的統治。就算到最後大明還是很難在雪域立足,那也沒有薩迦派什麼事了。八思巴法王又不傻,自然不會去替古格王或是別的什麼王做嫁衣。對烏斯藏來說。出路或許有許多。但是對薩迦法王而言,只有找根粗一點的大腿抱着。
至於烏斯藏的農奴,看來也會和蒙古、北荒還有新大陸的蠻夷一樣。變成天道教的忠實信徒了。這天道教,彷彿就是專門迷惑蠻夷的!
實際上,現在的天道教高層已經發現這個問題了他們的宗教在中原本土沒有多少“真信徒”,就連穿着道袍的道人,許多也是爲了混個舒服差事,要他們背誦天道三經沒有問題,說起真信,那都在忽悠人。
但是在蠻荒之地,譬如五遼省、新大陸、蒙古本部還有更加北方的北荒森林(指西伯利亞)那裡。天道教卻一發不可收拾。短短几年間就信徒無數,都是深信!入教之後。都會盡可能遵奉《陳禮》行事,對天道教道人也非常尊敬。遇到什麼疑難都會請教道人,相互之間有矛盾也會找道人解決,而且大部分信徒都會繳納“天道捐”類似什一稅的東西,理論上是教徒自願繳納收入的十分之一,不過在中原基本沒有人會足額繳納。但是在蠻荒之地,天道教卻能徵收到許多馬匹、牛羊、可可豆和“神的大便”。
而爲了進一步加快教化,蒙古、北荒、新大陸的天道教教方還請求陳德興頒佈了一部《明王教化經》,專門規定信徒的生活細節。包括吃什麼樣的食物、穿什麼樣的衣服、行什麼樣的禮儀、說什麼樣的人話、每天拜幾次太一神、每旬上幾次天道觀、每月洗幾次澡、青年男女幾歲可以嫁娶、嫁娶對象如何選擇、嫁娶儀式如何舉行、生出來的孩子如何命名……總之,這些都是“明王聖訓”,一票蠻夷天道徒都要人人遵守的。而且,他們居然也願意遵守因爲照着本書過日子,他們就會很快從蠻夷變成文明人。
當然,這部《明王教化經》在大明本土和海外的漢人聚居區根本沒有發行過,也沒有人會拿本書照着上面的規定過日子。
這會兒,八思巴手中就捧着一部《明王教化經》,站在一處課堂外面,聽着裡面傳出的朗朗讀書之聲,若有所思。
“法王,您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
說話的是哈尼波羅,就是鳩摩智波羅送入陳德興宮中的空行母,不過陳德興並沒有使用她。倒不是看不上她的美貌,而是對她的密宗背景有所顧慮。於是,就打發她到天道宮的傳法殿唸書,試着把她改造成一個天道徒。在八思巴入住天道宮後,墨影娘則安排哈尼波羅帶上幾個道人,陪同八思巴四下參觀。
“哦,”八思巴微微一笑,指着正傳出讀書聲的課堂,“空行母,誰在那裡讀書?”
傳出的聲音彷彿都是童聲,念得正是《明王教化經》。
“那裡都是蒙古少年,是草原諸部首領的孩子,到北京來求學,便安排在這裡讀書。”哈尼波羅面無表情,語氣也是淡淡的,彷彿對八思巴法王沒有什麼好感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相貌又美豔,而且還是精於雙修之道的空行母。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如果不知道自重,怕是難有什麼好下場。
“哦。”八思巴點點頭,上前幾步,湊到打開的窗戶口,朝裡面張望。裡面坐着的彷彿都是十來歲的孩童,大部分是男孩,也有幾個女孩子。個個都是青衣道袍,端端正正跪坐着,非常認真地在念經。
“他們都是道人?”八思巴又問。
“都是道人。”哈尼波羅回答。
“將來……都會被派回蒙古吧?”
“多半如此吧?”哈尼波羅說,“如今天道教在蒙古有頗多信衆,需要很多道人去教化他們。”
“教化?用《明王教化經》去教化?”
“信天道,守陳禮,衣食住行言皆遵教化。如此,就能和漢人一樣了。”
“會和漢人一樣?”八思巴一笑,回頭看着哈尼波羅,“空行母,佛教起於天竺,盛行於雪域,亦廣傳於中土。你認爲雪域的佛教和天竺的佛教一樣嗎?天竺的佛教和中土的佛教一樣嗎?”
“自是不一樣的,”哈尼波羅道,“各地的風俗習慣不同,自然不可能一樣。天竺人有貴賤,並非人人死後可投胎,自然沒有平等。雪域高原是苦寒之地,全靠佛法庇佑才得安寧,佛教自然高高在上。中土人相信王侯無種,人人都能當將相。佛教自然要多說平等了。”
八思巴笑着點頭,這個空行母果然是聰明之人。知道天竺、雪域、中土的佛教是不一樣的。
八思巴淡淡一笑,說道:“佛教在南北皆有不同,如今的天道教也在往這方面發展啊。”
哈尼波羅依舊面無表情,不置可否。她在傳法院學道已經有些日子了,認識不少漢人道徒和蒙古道徒,如何察覺不出他們之間的不同?
漢人道徒信淺,天道教只是他們的謀生手段。蒙古道徒則是深信,幾乎人人都把陳德興當真神在拜,很有幾個狂熱分子,是真的想要把天道教推行寰宇的。天道教的創教之祖還在,各地的天道教已經出現不同了,將來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就在這時,一個藍衣道人快步走來,見到八思巴就是拱手一禮,“法王,聖人有召,請您立即入宮。”
“好吧,”八思巴笑了笑,“那位聖人終於想要見我了。”他衝哈尼波羅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空行母,小僧在此別過,來日或有相見之日,但願那時空行母已經是天竺的白衣天道使了。貧僧很想看看,天道教到了天竺會變成什麼模樣?天竺可不是蒙古、新大陸那樣的蠻夷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