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陳德興和呂師虎雙騎並肩而行,只是穿行在揚州城的街道當。朱四九領着十餘甲士,默不作聲的拱衛着他們。
此時宋軍雖然戰馬奇缺,但是身爲都統制和統領這樣的高級軍官,還是可以配上戰馬的。現在陳德興所騎的是一匹西域種的高頭大馬,乃是日前繳獲自蒙古鐵騎。呂師虎則騎着一匹個頭較矮的軍馬,根本充不得戰馬——並不是所有的馬都能當成戰馬使用的,戰馬是馬中的佼佼者,極度缺馬的南宋一國,在籍官馬不過一兩萬之數,可充戰馬者更是鳳毛麟角,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讓將官乘騎了。
街頭巷尾,此時非常的熱鬧,十里長街,到處都是燈火通明,青樓楚館,傳出陣陣悅耳的絲竹之音,酒家食肆也都賓客盈門,飄出的香味更是把人的饞蟲都勾引出來的。
和之前及以後的王朝不同,宋朝是重商的,南渡之後,軍費日增,國用匱乏,朝廷自是更重商業。無論內貿外貿還是城市的服務業,俱是繁榮異常。大城市一般也不宵禁,不過如揚州這樣地處前線的城市,通常還是要宵禁的,今夜只是破例。因爲兩淮撫司剛剛將日前大戰的犒賞發了下來,現在正是戰士們縱情歡樂的時候,兩淮安撫大使賈似道在某些方面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呂師虎雖然生於將門,也熟讀兵書,精通武藝,但卻一直生活在繁華安逸的臨安城,這一次還是頭一回來到長江以北的揚州城——這是家中長輩的安排,許是看他累試不第,知道他在科舉路子上沒有什麼指望了。
看到這揚州城繁華的夜景,呂師虎卻是微微嘆氣,大敵就在城外,城中卻是一片歡歌,真有一些快活一天是一天的意思啊!
只是地處後方的臨安,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整個大宋,又何嘗不是在得過且過呢?
呂師虎突然低聲開口:“慶之……”
陳德興彷彿知道他想說什麼似的,笑着揚手,“呂世兄,事在人爲,國家之事還沒有到不可爲,吾大宋依舊有萬里之疆,千萬戶口。還有你我這樣的武將文臣,豈會一直被北虜所侮?
而且我已得到樞密相公的信任,操練砲軍,打造發石機,自信可以用此利器摧破北虜,扭轉吾大宋之不利。只是這砲軍吾也是剛剛上手,還有些是閉門造車,待摸索出經驗,還將編寫操典,獻於樞密相公。呂世兄若不嫌棄砲術乃小道,可以和德興一同摸索。”
呂師虎看着他,“慶之,你真有把握?”
陳德興笑笑:“把握自是有的,只是能做到何種程度而已……這砲軍用來攻城拔寨容易,用於野戰也能湊合,可要將砲軍練成我大宋在陸上的殺手鐗卻是不容易的。”
這砲軍並不是炮兵,歷史上並無以發石機縱橫陸上戰場的砲軍。
“不過吾對砲軍在水上的用處,卻是頗有些把握的!”
“水上?慶之還通水戰?”呂師虎對自己這位世兄弟又多了幾分興趣。
“自是通一些水戰的,不過不是吾中華的水戰之法,乃是從一本大秦國兵書上學來的。”陳德興當然不能說自己的水戰本事是後世在大連海運學院玩船模時摸索到的,所以只能往羅馬帝國的頭上栽了。要不然又如何解釋他這等年紀輕輕的武夫,突然就拿出了扭力發石機,又精通大食、天竺算學,而且還懂造船,精通水戰、航海……這本領實在也太多太大了。
“大秦?秦始皇的大秦……”
陳德興搖搖頭,“不是,非是吾中華的大秦國,而是西域大秦,又名海西國,北朝時稱普嵐、伏盧尼,隋唐時稱拂菻。此國乃是極西大國,歷史悠久不亞於吾中華,曾經盛極一時,有沃野上萬裡,人口數千萬,雄兵百餘萬,稱霸極西之地。”
呂師虎吃了一驚,“極西竟有如此大國?該不是以訛傳訛吧?”
陳德興一笑,“吾乃是聽一番商人所言,此番商便自稱從拂菻國而來。”
“此國尚在?”
“尚在,只是不復往昔之強盛了。”陳德興一頓,嘆口氣道,“昔日萬里之土,如今只剩一隅之地,和吾中華何等相似?”
“不知其國的兵書比吾中華如何?”呂師虎試探着問。他本來以爲陳德興所獻的發石機乃是其父陳淮清的手筆。可是現在他猜想這架發石機可能是來自西域傳入中華的書籍。
“其國陸戰的兵書吾也沒有見過,”陳德興笑了笑,“不過卻見過一本水戰兵書……此國乃在極西大海之之瀕,此海名曰地中海,周圍強國疊起,海上烽煙兩千年不熄,自然善打水戰了。其中還有幾種戰艦圖樣,也是頗爲不俗的。”
“那個扭力發石機是……”
“是其國戰艦之上的利器,”陳德興大大方方的承認,“可拋射火球,燒燬敵艦。”
呂師虎微微色變,“若是北虜得知,置於其兵艦之上,只怕吾大宋水軍……”
陳德興搖了搖頭,道:“北虜早晚會知道的,因爲北虜的鐵騎早就打到了拂菻國的邊上,說不定現在已經把拂菻國滅掉了……據臨安的番商們說,不少極西大國已經被北虜滅亡了。如今的北虜,已經是縱橫數萬裡,人口上萬萬,帶甲之士上百萬的大國了。”
呂師虎身子一抖,久久不作聲。蒙古西征,滅國無數的事情,對此時的大宋高層而言並不是秘密。一方面他們可以通過往來貿易的大食國商人瞭解到這方面的情報;一方面派遣到北地的細作也會帶回類似的消息——蒙古人的西征軍中可有不少漢人工匠的,而且還有一部分漢軍世侯也派兵參加了蒙古西征。比如那位跟隨旭烈兀遠征西方,號稱在西亞攻破三百餘城的郭侃便是漢軍世侯史天澤派出的大將,據說還是郭子儀的後代。
過了不知道多久,才聽呂師虎道:“慶之,你得到的那本水戰兵書,可否借吾一觀?”
“如何不可?”陳德興豪爽的一笑,“世兄有此興趣,吾自當雙手奉上此書摹本,只是……”說到這裡,他眉頭一擰,“只是書中有些東西頗爲緊要,須得先獻於樞密相公,唔,就等上幾日,待發石機樣品做成之時一併獻上,爾後再給世兄一觀如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吾就等着一觀此西域兵書了。”呂師虎神色不變,只是點頭。
獻上兵書也是功勞,這是陳德興的福運,他雖然羨慕,但也不至於出手搶奪。身爲呂文德從子,他也不需要這樣不擇手段。而且,盧兆麒那個老軍頭剛剛在陳德興手底下吃了大虧,他可沒有興趣再去試陳德興的手段。
想到這裡,他便衝着陳德興一拱手,“慶之,今日就此別過,明日吾還要聽聽大食和天竺的算學是怎麼回事,若有不明之處,還望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