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軍馬從架設在忽章河上的浮橋上面洶涌而過,踏上了忽章河南的土地,忽章河兩岸的氣候本就乾燥,這段時間又久矣未雨,軍馬踏過,就是漫天煙塵飛舞。
忽章河南岸,已經過河的兵馬,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擔任掩護的部隊,火槍兵的橫陣在前,長槍兵的方陣在後,第次排列開來,還有不少大炮也被推上了第一線,黑洞洞的炮口全都指向了前方。和之前在忽章河北岸時不一樣,明軍在忽章河南岸部署了面向南方、西方和東方的三條防線,加上寬闊的河面就成了一個空心方陣。
而另一部分過河的士兵,則都扛着鐵鍬,過了河就在軍官的組織下開始挖掘壕溝。
還有一車車的建築用的木料,被馬匹拉過了忽章河。這些木料並不是從附近光禿禿的荒山上砍伐的,而是取自忽章河北岸那些被火焚過的村落。不少木料上還帶着煙熏火燎的痕跡呢!
根據朱四九的計劃,這些木料都是用於忽章河南岸建設橋頭堡的。有了這個橋頭堡的掩護退路,西征軍的大隊人馬才能放心大但的向南開進。在通天關以北的平原上修建城堡,封堵忙哥帖木耳所部的出路。
劉鬥,就是那位在江都當大訟師,目前正準備去北明洲發展的劉升的哥哥。他現在是郭侃所部火槍兵團中的一名少尉排長,好歹也是個官人了。他所在的銀甲師火槍兵團此時也已經開過了忽章河,就在忽章河岸以南九百步外面向南方展開。
“第一排全體,槍下肩,檢查!”劉鬥劉大官人手按橫刀刀柄,大聲下達命令。他麾下的39名火槍手,立即將肩膀上扛着的火槍取下。開始例行的檢查。
“完畢!”完成了檢查工作的士兵們大聲吶喊。
“檢查火繩、火折!”劉鬥接着下令。他的士兵使用的不是天道七年式燧發滑膛槍,而是老舊的天道二年式火繩滑膛槍。這種步槍是要使用火繩的,而且火繩也不能一天到晚都點燃。因此要給火槍兵配火折。每次上陣,都要檢查火繩、火折。遇敵則先點燃火繩。再填裝彈藥。
“檢查完畢!”
聽到部下們一個個喊出“檢查完畢”,劉鬥輕輕吁了口氣。沒有出任何紕漏,到底都是當了幾年兵的老手了,些許小事就不該出任何岔子。現在就等待了,如果蒙古人不來,可就少了一個立功的機會了。
在郭侃部下當兵的幾年,劉鬥可算是轉戰萬里。青唐、烏斯藏、天山南北、伊犁河兩岸,一直打到忽章河南岸。大大小小的戰鬥參加了不下三十場!真正是見過血的老兵了。他的這個排長。來得可真是不易。
可是想要再進一步,卻是困難到了極點。郭侃所部銀甲師現在攏共有一萬八千人(抵達忽章河戰場的只有一萬四千人),其中軍官有一千不到,大部分是郭侃的老兄弟,跟着他打生打死那麼多年,早就把大一點兒的官都佔了。少部分是朱大郡王的門客,都是有背景的人物。剩下還能有多少職位給劉鬥這一類沒有什麼背景的新人?
不過劉斗的功名心思卻沒有熄滅。因爲對他這樣的藩鎮軍小軍官來說,未來還有一個天大的機會:郭侃封國!郭侃現在是郡王銜,和朱四九一邊兒大。封國是早晚的事兒,多半就能在這場西征之戰中兌現。
到時候郭侃郭太尉就是一國之君。他們這些追隨者自然是開國功臣!怎麼都能連着轉幾個官吧?說不定還能有個爵位呢!
想到升官封爵,劉斗的心頭頓時火熱起來了。看向南方的目光中彷彿都有火星閃爍,就好像等待獵物送上門來的猛獸一般。
……
“都帶上硬頭錘和柳條圓盾!”
“步弓不要帶了。只帶上馬弓和二十支箭,不要帶破甲箭,那玩意兒沒有用。”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忽章河南岸,通天關以東的忙哥帖木耳部大營中,正是一副大軍將要出征的場面。穿着骯髒皮袍子的蒙古人或是蒙古化的什麼草原蠻子,都紛紛鑽出帳篷,依着軍官的命令帶上相應的武器,朝養馬的圍欄奔去。
生長在欽察草原的勇士馬邁兒此刻也飛奔出了自己的帳篷。這個粗壯的好像一頭棕熊的漢子是個欽察人。在金帳諸汗的軍政體系中屬於二等人。只比依附於蒙古人的羅斯人高等一些。在忙哥帖木耳的軍中,正宗的蒙古人不多。他們大都是百戶、千戶一類的軍官,最次也是個地位等同於百戶的怯薛歹。而欽察人則是衝鋒陷陣的主力——就是炮灰!
不過馬邁兒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倒是挺滿意的。他是一名十夫長,手底下有五個欽察人,兩個保加爾人,兩個花剌子模人,加上他正好一個十人隊。
雖然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官,但是日子過得比軍中普通的欽察人、保加爾人和花剌子模人還是要強不少的。在跟隨忙哥帖木耳抵達兩河之後,馬邁兒的生活又上了個臺階。在費爾幹納盆地的忽氈城安了家,還娶了一個才滿十六歲的當地姑娘當老婆,現在他老婆還懷上了孩子。
可就在好日子剛剛開始的時候,東方的強大的大明帝國就派來了入侵的軍隊!
生長在草原,又在金帳汗*隊中長期服役的馬邁兒如何不知道國破家亡的道理?一旦大明帝國成爲費爾幹納盆地的主人,那他馬邁兒就會失去一切。連妻兒都會成爲別人的奴隸!
“只帶盾牌、盔甲、馬弓、硬頭錘和二十支箭,一人再牽兩匹馬!”
一個蒙古百夫長,馬邁兒上司脫歡已經先一步到了圍欄旁邊,反反覆覆交代着上頭的命令。
“脫歡老爺,真的只帶這些?要不要帶根長槍?說不定會有衝陣的機會。”
馬邁兒有些不甘心的問了一句。他在馬背上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不僅善於騎射,更善使用長槍和馬刀。現在長槍、馬刀都不讓帶。只讓用硬頭錘,這要如何打?
“帶長槍?你要用馬槍去對明軍步兵的長槍陣麼?馬槍纔多長?人家步兵的長槍又有多長?你這不是在送死嗎?”
訓斥馬邁兒的脫歡老爺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看長相就知道有羅斯血統。不知道是哪個蒙古大老爺和羅斯小妾生的雜交品種。
不過他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明軍在中亞這裡最讓人膽寒的還不是火槍、大炮。而是明軍的鋼甲長槍陣!人人都是鋼甲在身,刀箭不入,手裡還有一柄丈二長槍,組成槍陣衝殺起來就好像一座飛速移動到鋼鐵叢林!凡是擋在前面的人沒有不悲劇的。而且明軍西征軍在打長槍衝鋒之前,往往還會槍炮齊鳴上一陣子,先打亂對方的陣型,然後才上長槍,蒙古人根本抵擋不住。
馬邁兒牽着兩匹戰馬從圍欄裡面出來的時候。脫歡老爺已經在分發行軍糧了。每人四張饢餅外加一大塊汁水淋漓的羊肉,酒當然是沒有的。忙哥帖木耳是天方教徒,雖然私底下也會喝酒,但是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這是兩頓飯食,可別一次都啃完!”脫歡大聲嚷嚷着。“這回可是夜戰。兩塊餅子路上吃,羊肉和另外兩塊餅子開仗前再吃。真神至大!真神保佑!”
打夜戰?馬邁兒擡頭看着天空,現在還是上午呢。看來今天得走不少路才能到戰場了。晚上,就是叫這些明賊知道厲害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馬邁兒緊緊攥住了手中的硬頭錘。
……
“萬勝!萬勝!萬勝……”
朱四九策馬通過浮橋,抵達忽章河南岸的時候。三軍發出了歡呼的聲音。作爲統軍大將,他的威望無疑是非常高的。西征軍的將士跟着他,不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且每克一城,都能飽掠一番,搶來的財物再根據軍職高低,軍功大小公平分贓。到達伊犁河畔之後,更是給他們都娶妻安家。這樣的主帥,如何會不得軍心?
聽到這歡呼聲,朱四九的心情也好到了極點。將十萬雄兵,掃蕩西域。開疆萬里,這纔是大丈夫所爲啊!
若是能在西域建個大國。開出一片基業,那就更讓人興奮了。只是這事兒可能有些對不住陳德興。畢竟沒有和他打商量,就拉着西軍出來打地盤了。
不過這一戰若能掃清忙哥帖木耳和阿八哈,就是斬斷了忽必烈的左膀右臂,大明的西部疆域也能安穩不少。立了這樣的大功,如何不能在西邊謀個大大的封國?
而且,大明西陲也的確需要一個強大些的封國去抵擋蒙古人和天方教徒。
身爲大明西征軍的統帥,他朱四九如何不知道大明西進擴張的銳氣,已經快要耗盡了。大明帝國有太多富庶而又遼闊的殖民地等着開拓,和那裡相比,西域只是苦寒之土。根本沒有普通的漢人移民肯來。
所以大明想要在天山省以西建立統治,唯一的辦法就是行封建。只要把這次跟他出來的十萬大軍分封在波斯和兩河,大明的勢力範圍,就能一路擴張到地中海。用不了多久,甚至還能打到歐羅巴,將忽必烈和他的大蒙古國徹底消滅!
可是陸軍參謀部、陸軍部甚至聖人本人,彷彿都不願意在西面出現一個強大的封國。對於佔據歐羅巴的忽必烈,似乎也沒有徹底將之剿滅的決心。他們似乎都忘記了蒙古人過去是如何殺戮華夏百姓的……
這個仇恨,只有用忽必烈的鮮血才能洗淨!
看來掃平西方,將忽必烈此賊滅殺的偉業,就只有讓自己來完成了!
朱四九一想到這些,渾身上下的熱血都在沸騰,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飲馬塞納河,定鼎巴黎城的一幕。
策馬通過了浮橋,朱四九就到了南岸的預設戰場。先前過河的明軍官兵,已經挖掘好了一條環形壕溝,現在正在堆砌胸牆。也不是用夯土,而是用一條條麻袋裝上泥土,壘成可以讓人用跪姿射擊的防禦工事。
環形的壕溝和胸牆中間,正有人用木料搭建一座高臺。高臺之下,已經紮好了幾個白色帳篷,一面“朱”字帥旗和一面日月軍旗,正在帳篷前面迎風獵獵飄揚。這裡就是朱四九的指揮部所在。
“恭迎總軍將!”
郭侃、蕭達、陳處和海大崴已經帶着幾個旅長、團長在帳篷前面等候。看到朱四九在門客和親衛簇擁下到來,都同時躬身行禮。
朱四九非常矯健的從馬背上翻身下來,掃了一眼諸將,點點頭算是還禮。然後就把海大崴喚到了跟前,低聲問:“騎兵有什麼要報告的嗎?”
海大崴是遼東的野生女真韃子出身,不過現在早就是漢人了,還封了伯爵。和楊阿喜一起,被人稱爲明軍兩大騎將。這次西征軍中的三個騎兵師,都歸他節制。另外,這個海大崴還是朱四九的心腹。
“大帥,騎兵剛剛過河就和蒙古人的探馬遊騎遭遇上了。打死他們兩人,活捉了三人。經過拷問得知,蒙古人派出了不少探馬遊騎沿着忽章河巡邏。”
“那就好!”朱四九咧嘴一笑,“他們是在尋找咱們渡河的地點,想來是要半渡而擊之啊!對了,現在有多少人過河了?”
郭侃回答道:“兩萬五千出頭,火槍兵團過來五個,步兵旅過來兩個,騎兵師過來一個,另外還有兩個炮團的48門大炮也過河了。到晚上還能有一個步兵旅、一個火槍兵團和一個炮兵團過河。”
“嗯,”朱四九四下一看,指着正在警戒的火槍兵道,“叫他們就地休息吧。蒙古人沒有那麼快過來,他們火力太弱,肯定會打夜戰。今晚上,就是咱們重創忙哥帖木耳的時候!”
“那是!只要他們敢來,這就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周遭的明軍將領,也都紛紛大笑着附和起來。
他們對今晚的決戰,都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