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明顯是一個女人,裹着一身灰色的粗麻布斗篷,黑色的紗巾遮住面龐,只露出眼睛和細長的手指。她身上唯一的裝飾就在胸前,那是七神信仰中代表“陌客”的神徽,而她必然是服務於這位死神的“靜默姐妹”。
靜默姐妹的成員發誓禁慾和永遠保持靜默,她們主要爲葬禮處理死者的屍體,有的時候也會出現在戰場,或者安排死亡,或者讓一些傷員活下去——完全看陌客的安排。那名女子有些驚慌地看着不遠處的紅堡,立刻明白自己來到了君臨城,不由得渾身顫抖。
提利昂也在顫抖,他抓向車門的手指甚至從把手上滑開,試了第二次才拉開車門。那名女子看到提利昂,趕忙藏到小花身後,急急忙忙蹲下,好像在這個小女孩兒身後就能得到安全感一樣。
“泰莎……?”提利昂兩條腿不一樣長,這個時候已經忘記了遮掩這個缺陷,踉踉蹌蹌便走了過來。藉助小花頭髮的光芒,他看到了對方的那雙藍色眼睛。原本純潔的碧藍色已經染上了灰色,那裡面的淚水摻雜着恐懼和驚訝,無聲無息流下。
“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不是妓女,我錯了……我害了你……對不起。”提利昂說這一句話耗盡了自己的力氣,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在離開蘭尼斯特的軍營後,她身受重傷,又得了重病,幾乎死亡。藉由跟隨軍隊的靜默姐妹幫助,她勉強活了下來,然後就加入到靜默姐妹當中,壹拾叄年。”趙邁說道:“站起來,提利昂。她還站着,你沒有資格倒下。”
“對。”提利昂爬了起來。他望着泰莎說道:“我的錯誤在於沒有相信自己的心,沒有相信你。我記得你的愛,我也記得我對你的愛,但因爲一句謊言而崩塌。之後,我沒有保護你,我一邊仇恨着自己,一邊仇恨着你,讓你遭受了痛苦。”
泰莎伸手摸向胸前的聖徽,陌客冰冷的徽章是她這麼多年來力量的源泉。而不是某個親人或者愛人,更不是自己。提利昂看向趙邁,他說道:“我想去問問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去吧。”趙邁說道:“需要我幫你嗎?”
“不,我想借用一下儲備糧,我需要它的鼻子和傳送能力,我還想要一把火藥槍。”
“火藥槍不行。這裡的人看不懂火藥槍代表的威脅,還是弩弓好一些,特別是你想讓別人開口說話的時候。”趙邁一擡手,地面的石磚飛起來,一陣扭曲變形後變成了一張十字弓,帶着五根弩矢。“提利昂,天塌下來我也能撐住,真神、真龍、真魔也不能放肆,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提利昂嘴角抖了抖,用心靈異能接過弩弓。他離開兩步,又轉過身來問道:“趙邁,在你的書裡,我殺了他嗎?”
“是的,你在首相塔的廁所找到了他,弩箭射中了他的肚子,殺了他。”
“那我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提利昂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我不知道。”趙邁搖搖頭:“我只知道你的命運在你手中,而我將有機會見證。到達終點的方式其實只有一種,那就是想辦法到達那裡。”
“我知道你改變了莎蒂麗的命運,讓她不必按照劇本變成黑乎乎的太陽法師,最終獲得了自由。我也可以那樣嗎?”
“可以。”趙邁肯定的說道。
提利昂背起弩弓,一隻手放在儲備糧的後背上,另一隻手指了指方向,他們兩個便直接傳送過去。維斯特洛真正的魔法已經沒落,根本擋不住這些人,況且提利昂曾經住在首相塔,對那裡的地形非常熟悉。
趙邁看着他躡手躡腳消失在城堡的轉角之後,之前在那裡的站崗的士兵已經陷入了無法抑制的睡意當中。提利昂的心靈異能運用的很穩定、熟練,這說明他的心已經逐漸平靜下來——即使暗潮涌動、即使只是海嘯之前的平靜,他有法術傍身,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泰莎看到趙邁從石磚中變化出弩弓來,於是跪到了地上。趙邁以爲她會將自己的當做神,但她只是雙手握着陌客的神徽,嘴脣微動但是保持靜默地祈禱着。
“陌客並不存在,”趙邁說道:“這個世界只有世界意志的神力卻沒有神。”
泰莎絲毫不爲所動,依舊在祈禱着。作爲一個真正有神力的強者,趙邁能“截聽”到泰莎的祈禱。她沒有祈求平安祥和與安全,只要求迅速、無痛、安寧的死亡,能在死亡後再也不必承受痛苦。
“死亡並非是解脫,死亡之後什麼都沒有。若是有解脫,爲什麼就不會同樣存在痛苦?難道死亡會過濾某些感情和事件嗎?”趙邁說道:“你何不活着的時候尋找到心靈的平靜,然後再真正安然面對死亡?”
泰莎根本就沒有絲毫停頓,依舊在祈禱着。自從趙邁幫助布蘭在時間中定位了她,然後又將她從靜默姐妹的營地中帶來,她就是這個樣子。靜默姐妹發誓永不說話,甚至在心靈異能中都不與趙邁交流。趙邁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用“你不說反對我就當你默認了”這種流氓方法才把她帶出來。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提利昂和儲備糧回來了。小惡魔手上已經沒有了弩弓,臉色也很落寞。他看着趙邁,然後目光在泰莎身上停留很久,終於說道:“泰莎,你願意跟我走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因爲你是我的妻子,我還想着你。”
泰莎終於看了提利昂一眼,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提利昂習慣性的想從身上找些錢給她,但是又想到當年支付的那一枚金幣,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之後回到了車上。
“我把你送回去。”趙邁帶着泰莎使用幻影移形,一會兒纔回來。他回到司機的位置,將一枚陌客的神徽丟給提利昂。
“這是泰莎給的,”趙邁說到:“她在靜默姐妹那裡找到了歸宿,不想離開。”
提利昂將那神徽用繩子穿起來戴到脖子上,好半響才說道:“他死了,在馬桶上,我只用了一箭。這是宿命嗎?”
“我也不懂。”趙邁既是說給提利昂,也是說給自己:“我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