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狄家人已經死絕了,沒人接手顏家的經營。”顏鬆突然說道,他小小年紀,說出這麼一句話,着實讓葉南城主感到震驚。
當然,更震驚的是司馬家的人,司馬風聞言,身子一顫,表情忽然靜止,但馬上,他又裝作無所謂的哈哈一笑道:“狄家死絕了,笑話,別跟我說,這是你顏家殺的,哼哼……”
“正是。”顏義說道。
他一臉的堅毅,根本不是說笑的樣子。司馬風見此,沉吟片刻,忽然問道:“狄家人有無涯劍派相助,怎麼會敗給你顏家?他們一定和無涯劍派敘就,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你司馬家剛纔還全不知情,如何會知道無涯劍派相助於狄家?”顏鬆接着司馬風的話口問道,直把司馬風問得啞口無言,他轉而對葉南城主道:“我顏家和狄家在情風谷相互殺戳,這背後,就是司馬家搞的鬼!他們本來和狄家串通好了,滅我顏家,卻在情風谷相鬥時悄悄撤離,顏家和狄家一時間鬥在一起,無法停止,他們便坐等兩敗俱傷!只不過,他們沒想到我顏家人不光活着回來,還大勝而歸!”
葉南城主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葉南城三大家族相互牽制,任意兩方的矛盾,斷不會升級到兩方刀劍相鬥,除非他們有能力把第三方也招進來,否則,兩虎相鬥,兩敗俱傷,最後卻是漁翁得利。
司馬家以全不知情的身份給他提供了狄家被焚殺的線索,可剛纔,司馬風又在情急之下忽然說出了顏狄兩家相鬥的內幕中,還有無涯劍派插手,再加上剛纔顏鬆所言,葉南城主的心中已經有了明晰的判斷:“司馬族長,這無涯劍派一事,你作何解釋?”
“嗯,是這樣,我族中人分佈四處,既然這邊能查到狄家被焚殺,那邊自可以查到無涯劍派參戰。”司馬風眼角看着地面,語調頗爲不順。
“兩家鬥於情風谷,你也能查到,是太巧了,還是你司馬家族的眼線真得散佈的這麼遠?”葉南城主轉過身,開始正眼看着司馬風,他已經感覺到,司馬風說話時的心口不一。
司馬風被憋得啞口無言,他無奈之際,眼睛一轉,馬上看向身旁的顏柯,顏柯會意,趕緊開口說道:“是這樣城主,狄家劫持了我,把我帶到情風谷以要挾我顏家人,後來被司馬家的兄弟看到,將我救了出來。”
聽聞顏柯的話,顏家人不解,顏義更加不解,他忍不住問道:“柯兒,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是實情,父親。”顏柯平淡地說道。
葉南城主突然開口問道:“狄家一衆將你劫持,定要嚴加看護,司馬家族出了幾個人救了你?”
顏柯一時語塞:“這個……”
此時,司馬燕忽然從後面的人羣中走出,來到司馬風身旁,向葉南城主說道:“城主,我司馬家的眼線分佈如何,之後父親會詳細相告於您,當下最要緊的,是拿下顏家之人,以正您城主秉公之法職。”
“城主要拿下我們,我顏家不服,必會拼死一戰,這樣一來,又是兩敗俱傷,最後真正剩下的最強者,只有你司馬家,到時候,司馬氏就可以在整個葉南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賤人,你的主意是這麼打的吧?”顏鬆突然盯着司馬燕道。
讓對方道出了內心的想法,更被對方叫做賤人,一向平靜處事的司馬燕哪受得住這等侮辱,但此時此刻,她還得要大局爲重,小臉被憋得通紅,卻終究沒有爆發出來,轉而對葉南城主道:“城主,您心中的疑慮,顏柯完全可以作證,他不光是顏家人,還是顏族長的親生兒子,您總不能連他也懷疑吧!”
葉南城主當然知道顏柯是顏義的兒子,此時,被司馬燕這麼一提醒,他還真有些理智起來,兒子總不能跟父親對着幹,如今父子對峙,定有一方說假,看顏柯全身無傷,不像是受司馬家威脅,再看他表情堅毅,眼神自然,就是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見葉南城主的態度又要變,顏義此時有些犯糊塗了,他盯着顏柯,大聲問道:“柯兒,你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要幫着司馬家說話,你可知道,這關係着咱們家族的命運和尊嚴!?”
“父親,我正是考慮到家族的命運和尊嚴,才勸父親承認錯誤,代罪立功,別再打打殺殺,還我家族親人一片安寧啊!”顏柯說話時,表情十分平靜。
他剛說完,他的母親顏夫人也再次閃到顏義的身邊,眼神泛紅道:“不要跟軍隊鬥,忍一下吧,家族人已經失去了不少,我們不想再失去親人了。”
母子兩人話中都說爲了家族之人,可是聽到顏家人耳朵裡,卻是莫名其妙。顏家人愣愣地看着他們母子,最後終於忍不住七嘴八舌道:“明明沒有的事,幹嗎要承認!顏家人要是連這事都委屈求全,那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顏義這下可真得蒙圈了,他咋了咋舌,聽着身後衆人的反駁,又蜀犬吠日想着剛纔母女二人的話,越想越覺得冒火,最後情不自禁地怒聲斥則道:“夫人!柯兒!你母子二人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總幫着外人說話!”
“因爲他母子二人本來就是外人。”
一道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但聽在顏義的耳朵裡,卻是攝人心懸,他轉過頭,尋聲而望,一旁的木閣後面,顏鬆的奴婢,忽然扶着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走出。這白衣男子長髮飄飄,玉樹臨風,面貌頗爲英俊,但右邊袖子卻是空的——正是顏峰。
乍一見到顏峰,顏家後輩都沒有反應,但是顏義卻是一下子驚得不知到說什麼好,他嘴角顫抖,眼神也跟着顫抖,呆立在那裡,彷彿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而他身旁的幾位長老和幾位兄弟,也認得顏峰,當下,他們有的喊“峰兒”,有的喊“大哥”,均是喜不自勝。
猛然看見顏峰走出,顏夫人那泛紅的內疚表情忽然間變得瞠目結舌,她馬上走到顏義身邊,拉着他的袖子,指着顏峰道:“快來人,這就是顏家當年的叛徒!快來人保護族長!”
顏鬆聞言,腳下御虛步一點,身子騰空而起,轉眼,便盪到了顏峰的身邊,他看着剛要有所動作的顏家後輩,大聲道;“我看誰敢!大家不要聽信讒言,讓流言矇蔽了眼睛!”
顏夫人情緒激動,繼續喊着拿下顏峰,但同樣不知情的顏義慢慢緩過神來,並沒有急着有所動作,而是想聽聽他的後話——他剛纔說,顏柯母子二人本來就是外人。
而此時的顏家後輩,也被顏義的兄弟及一些長老攔住,他們不知情,只是疑惑地看着身邊的長輩,情不自禁一般,喊着“大哥”“峰兒”,不停地喊。
顏峰此刻面無表情,並沒有注意太多的人,他的眼神只是瞪着顏夫人,聲音冷冷地道:“這位顏夫人的真實身份,應該是司馬風的親妹妹,而顏柯,則是他的親外甥。”
“你信口雌黃!”顏夫人渾身一顫,再次招呼家族中人,趕緊將顏峰拿下,但是家族中人全被顏峰剛纔的話懾住,就連顏義,也一下子打了個寒顫,冷不丁問道:“你說什麼?”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感覺身邊的夫人鬆開了他的胳膊,他回過頭,卻見到對方跑向了司馬家族那邊,不禁疑惑道:“夫人,你做什麼?”對方卻是閉口不答,摟着顏柯,退到了司馬風的身後。
顏義見此,不知所措,問母子二人道;“夫人,柯兒,你們幹什麼?還不回來?”見自己的妻子再不說話,他的表情忽然有如瘋了一般,急忙轉身問顏峰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顏峰平靜地講道:“你的夫人,原名司馬如玉,是司馬風的親妹妹,她天生廢人,無法玄修,但卻思維敏捷,饒有城府。按她的邏輯,不能在拳腳上爲家族爭光,那便靠自己的心智,爲家族爭更大的光。於是,她化名柳如玉,在葉南城的風月樓做起了藝妓,其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勾引顏家或是狄家的公子,然後打入其內部。”
“什麼?”
“怎麼可能?”
顏家人一片譁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顏峰的話,顏義更是不相信,他一揮手,道一聲“你胡扯!”然後又轉頭喊起了顏柯母子。
顏峰不理會他,繼續說道:“結果,她勾引上了你,並且懷上了你的孩子,也就是顏柯。她順利的打入顏家,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把你扶到顏家族長的位置,這樣一來,做爲族長夫人的她,便能控制顏家人的舉動。於是,她串通狄家和無涯劍派,假借帝都來信將父親顏宏引出,然後將其暗殺於情風山內的無名山頭。父親的屍骨我已經找回,這一點證據確鑿。”
顏峰說到這裡時,依然沒有一絲感情的流露,但聽在顏家長老和顏義兄弟的耳朵裡,卻是分外心寒,他們,已經開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只聽顏峰繼續說道:“在她提供的線索下,狄家和無涯劍派連手殺死了父親,然後她又假借父親的信,模仿父親的字體,說父親在帝都政變中罹難,將族長位置傳於顏義。我當年指出過信上的問題,但沒有效果,再後來,她擔心我心有不甘,又策劃了一起謀殺顏義族長的好戲,將兇手嫁接到我身上。於是我被趕出家族,就在城外的一處小客店,我們一家三口連同好幾個下人,被她收買的店主下藥迷暈,半夜裡將我們刺死。好在我天生心臟長在右邊,只掉了一隻胳膊,而我的女兒當時貪玩兒,沒有吃菜,她藏在客房的櫃子裡躲過了一劫。可憐我的下人和妻子,死無全屍……”
顏峰輕撫着顏佳的頭,眼神中卻依然那般平靜,對面的顏家一衆中,已經有長老開始嘆息,有兄弟輩的中年人開始喊着大哥,而顏義,卻慢慢地轉過頭,透過葉南城主的士兵和司馬家的人羣,大聲道:“夫人,我大哥說的可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