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二房無孫無子,可到底可以過繼,就算是三房是庶出,可六哥到底姓謝,哪怕我膝下只有羨姐兒,可大伯母難保我以後不會有別的孩子?就算是我膝下只有一個羨姐兒,我是謝家的兒孫,自然要拿到我該得的,到時候是全部送給羨姐兒當嫁妝,還是拿出去做善事,這一點,輪不到大伯母來操心罷?”
太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只以爲謝七爺是個手段厲害的,沒想到打起嘴仗來也是一點也不差,“我自然要操心,長嫂如母,如今太夫人去了,這謝家便是我說了算,若是方纔我提出的要求有一點達不到,我是不會分家的。”
“太后娘娘和七爺是個有手段的,這一點老婆子我從來不懷疑,可這家我說不分那便不會分,若你們真的鬧騰着要分家,大不了我就一條白綾吊死在謝家大門口,反正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不知道到時候有多少人戳着太后娘娘和七爺的腦門子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謝七爺只緩緩起身,“那就恕我不能答應大伯母的條件的,若大伯母要生也好,要死也罷,悉聽尊便!”
這大晏朝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孝字,就算是太夫人有天大的錯,若真的因分家被逼死了,這謝家百年的名聲也算是完了。
他自然不會傻到去爲難太夫人,卻有的是法子讓太夫人主動來找他提分家,原本他還打算謝家公中的銀子,長房佔四成,剩下的六成三房平分了,可如今看來,那就按照該有的規矩,平分!
謝家長房的的紕漏隨便一找都是一大堆,樁樁雖不至於要了人的性命,但要那些人在牢獄裡頭呆下半輩子,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件事,謝七爺倒不是很上心,轉身就將這事兒交給長平去做了。
到了傍晚,就有丫鬟前來相告說是顧初雲已經醒了,正在書房中的謝七爺下意識想要起身,可頓了頓,還是坐了下來,“那就好生伺候着她罷!”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與顧初雲說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更何況,顧初雲無恙,那邊最好了。
如今他正在着手調查十八年前蘇家貪圖賑災銀子那件事,眼看着案子已經有了些線索。
那小丫鬟應了一聲,轉身就下去了。
當她將這件事與顧初雲說了,顧初雲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當真是病了,連腦子都不好使了,直到如今還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都是一壺毒酒下了肚,本該去的地兒該是那陰曹地府,卻變成了謝七爺外頭置的宅子……
侯在她身側的丫頭輕聲道:“姑娘,您要不要吃些東西?”
這丫頭正是方纔去書房問謝七爺話的,名字叫做珍珠。
顧初雲搖搖頭,半晌纔回過神來,“謝七爺是不願來見我嗎?”
珍珠雖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但瞧着她渾身的氣度和打扮,也知道是個尊貴的,可臨水閣的雪姨娘怕不是一個路數的,只小心翼翼答道:“不是七爺不願意來見姑娘,是七爺公務繁忙,等着七爺忙完了,想必就會過來了。”
顧初雲只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再怎麼不願意承認,這死而復生的感覺的確是不錯。
只是一想到宮裡頭的玉螢和南景,她這心裡頭就不是個滋味了。
只想快些見到謝七爺一面,好知道南景和玉螢到底過的好不好,這樣她也能夠放心了。
只是她一連等了好幾日,卻是連謝七爺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珍珠只能她如今她病了,一天要睡七八個時辰,怕是謝七爺想叫姑娘好生養病了。
顧初雲可不信。
但不管怎麼說,謝七爺這些日子的確是忙得很,忙着在宮裡頭應付皇上,忙着調查當年蘇家被污衊的證據,忙着在謝家祖宅分家。
這謝家太夫人終究還是鬆口分家了,這分家的條件更是按照謝七爺所擬定的——謝家祖宅歸長房,宮中的財產,長房卻只分去了一成,剩下的九成三房均分了。
卻不能怪謝七爺心狠,只怪謝家長房這麼些年貪圖的宮中銀子實在是太多了,足足有九萬兩銀子,就算是到了後來東拼西湊,卻也拿出了三萬兩銀子來。
這三萬兩銀子謝七爺還不至於看在眼裡,只道九萬兩銀子足夠謝家宮中銀子的三四成了,按規矩,這長房佔了祖宅,本就該少分兩成的,如今哪怕是再添三萬兩銀子都不夠,可到底看在是一家人的份上給長房分去了一成銀子。
太谷人氣的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不僅連個字兒不敢說,卻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
如今她兒子貪墨的證據還捏在謝七爺手上,若是這證據外露,只怕這兒子一輩子都得在牢裡頭過了。
雖恨兒子不成器,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能不管?
如此,這百年謝家便算是這樣分家了。
當這個消息傳到慈寧宮去的時候,正跪在佛祖跟前的太后娘娘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手中的佛珠依舊在轉動,可一旁的蘇姑姑卻明顯發現,太后娘娘手下的動作慢了許多。
蘇姑姑只輕聲道:“太后娘娘,您看開些罷,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自太夫人死後,六爺便鬧騰着要分家,可卻被您給按了下來,您心心念念惦記着太夫人臨終前的那番話,可除了您,誰又將那番話放在心上了?”
“長房將太夫人臨死前的那番話當成了免死金牌,這些年胡鬧的不成樣子,您不過是訓斥兩句,這太夫人便到了慈寧宮又是磕頭又是謝罪,可一轉身,怕是將自個兒說的那些話都忘了罷?六爺因爲分家的事兒更是向先皇請纓去鎮守福建,一去便是多年沒回京,就連平素給您寫的信兒,來來回回也是那麼幾句話,這謝家就算是不分,也是剩下個空架子了啊!”
“就算是分了家,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來,難不成分了家就不是親人了?這三房和四房壓根就用不着您籌劃,保準他們過得好好的,至於長房,也是時候叫他們自己挑起擔子來,要不然他們一直想着有您庇護着,只怕一輩子都碌碌無爲!叫奴婢說,就該叫長房嚐嚐苦頭,就算是真的將這長房的家產敗光了,有您在,有謝七爺在,這長房錦衣玉食一輩子還是能保得住的!”
太后娘娘是個聰慧的,這一點蘇姑姑從來就不懷疑,若是個蠢笨的,早在當年進宮的時候便被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可就這麼聰明的一個人,但凡一個“謝”字壓下來,便什麼都忘了。
太后娘娘轉着佛珠的手到底是停了下來,“老七,還是原來的老七,便是這麼些年長房折騰的那麼厲害,還是給長房留了一成的公中銀子!”
她心裡是有了籌劃的,縱然老七做的不對,可她這個當堂姐的卻是不能坐視不管。
既然如何闔宮衆人都覺得是皇后娘娘謀害了顧初雲,更是使顧初雲下落不明,好,那她便借坡下驢,索性徹徹底底要了顧初雲的性命便是。
到時候就算是老七恨她也好,怨她也好,也無所謂了。
想到這兒,她只覺得有些後悔,當初顧初雲在宮中的時候便不該軟下心腸來,想着顧初雲那坎坷的身世,想着自己日日給她冷臉,這顧初雲卻還是日日都來慈寧宮請安,更想着顧初雲到底不是蘇明月,在老七心中沒有那麼重的分量。
可她,到底是算錯了,錯在自己太過於心軟。
當年是吃齋唸佛有些日子了,就忘了要想在這宮裡頭活下來,最要緊的便是心狠手辣,錯過了一個機會,日後便要花費千百倍的時間去籌劃……
良久,她才淡淡吩咐道:“去打聽打聽老七如今住在哪兒!更派人將那秦雪蟬接進宮裡頭來罷!”
秦雪蟬是什麼身份,謝七爺一早便與太后娘娘說了的,既然當初她能夠在汪家委曲求全了那麼些年,還未被人察覺出來,想必是個有手段的。
前些日子給秦雪蟬的那些擡舉和榮耀,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秦雪蟬傍晚的時候便進宮了,臉上滿滿的都是欣喜,太后娘娘喜歡她,她知道,如今這謝七爺要闢了院子出去單過,自然是需要一個當家主母的。
這世人皆是這般,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十個。
原先她在汪家,在汪世勤身邊的時候,只巴望着能夠離開這個地方,可真的離開了汪家,便想着若是能呆在謝七爺身邊多好,真的呆在了謝七爺身邊,便妄圖去想那些遙不可及的夢。
可她卻不覺得那是夢,只覺得只要太后娘娘喜歡,謝七爺喜歡,自己好像真的就能變成謝家主母似的,“民女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