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次難得的沒有責備孫院判,只沉吟片刻,才道:“若是時疫,孫太醫能有幾分把握?”
這話,孫院判哪裡敢隨隨便便接,只道:“老臣惶恐……”
皇上眉頭一皺,直接揮手道:“既然不知道,那就下去罷!”
若孫院判都沒有十足的把我,那太醫院中想必沒誰有這個把握了,他知道仲景是有這個把握的,可找仲景,必定是要經過謝七爺的……
想及此,皇上便有些心煩意亂了,就連看摺子的心情都沒了。
還是王安九在一旁輕聲道:“皇上要不要喝一盞茶順順氣兒?”
這話也就王安九敢說了,皇上聽了卻是搖搖頭,道:“如今朕哪裡還有心情喝茶?原先只覺得朝堂上的事情不過爾爾,汪世勤張居之他們能夠處理的妥妥當當,難道朕就不行?可將這爛攤子接手之後,發現朕好像真的是不行啊……王公公,你說朕是不是挺沒用的?費盡心思得到了這皇位,如今看似全盤皆在朕的掌握之中,可卻有太多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了……”
王安九自然知道他話中的深意,只輕聲勸道:“皇上,奴才是看着您從小長大的,您是什麼性子,奴才比誰都清楚,您心裡頭的難受,奴才也知道,只是奴才說句不該說的話,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成了定局。”
“自古以來都說紅顏是禍水,這話不假,方纔孫院判也說了,雲貴妃患上的有可能是時疫,如今小半個延禧宮都跟着染上了風寒,難道皇上還要再拖下去,讓整個皇宮裡的人都染上風寒嗎?”
皇上卻是苦笑一聲,道:“朕知道是該將初雲送出宮,送到莊子上養着,等着她身子好了接回來也不遲,朕甚至知道她與謝七爺有了首尾,這樣的人哪裡能留在宮裡頭,就算是朕賜死也不足爲惜,只是朕捨不得啊!”
“還記得朕小的時候,母妃日日盼着父皇來看她,每次父皇一來,這歡喜的都不知道說手足無措了,過了很多年朕都想不明白,母妃明明知道父皇不愛她,心中愛的只有蘭貴妃,爲何還要這麼一往情深,只是如今朕想明白了,喜不喜歡,愛與不愛,這種事從來都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啊!”
他先前明明答應了謝七爺,若真的能夠割捨的下,大可以賣給謝七爺一個面子,要不然如今謝七爺不會一股腦將朝堂上的事情丟給他,自己則告假在家。
王安九隻長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倒是皇上看着窗外好一會,終究還是吩咐道:“王公公,你吩咐下去,等着雲貴妃的身子稍微好些了,便遷到摘月閣養病罷!”
王安九在心底長吁了一口氣,忙應了聲下去了。
到了第二天,皇上的旨意就下來了。
說是要顧初雲搬到摘月閣去住,只因爲她身體一直染病,所以不若找個清靜的地方安心養病,也好早日康健。
摘月閣是什麼地方,之前死了一個秋憐,又是在半身腰,就是冷宮都要比它強上幾分。
顧初雲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至於意味着她不用去面對皇上了,也不用留在宮裡頭理會這些爾彌我詐,這耳畔更不會時不時冒出“謝七爺”的名字來……
可玉螢卻覺得皇上太過分了些,這才正月初幾了,便要她們家娘娘搬走,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罷!若皇上真的這般厭棄自家娘娘,又何必又要將她接回來受苦?
只是這話,她也只敢在心裡嘀咕嘀咕了。
延禧宮裡的太監宮女們聽說顧初雲要搬去摘月閣,果然都不願意跟了去,南景便一一打發了他們,再過來回稟。
願意跟去的自然有玉螢和南景,反而是采薇姑姑也要去,這也是讓顧初雲頗爲吃驚的一件事。
不過想想也是,采薇姑姑乃是延禧宮的管事姑姑,自家主子去養病,若是連管事姑姑都不願意跟去,這樣的人留在宮裡頭,可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想至於此,顧初雲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勸慰了了采薇姑姑幾句,便也就任她去了。
顧初雲收拾了幾天,一切都妥當了,便準備起身去摘月閣,延禧宮裡的太監宮女們感念着她的寬容,便也都主動留下來幫忙將東西搬到摘月閣去了。
顧初雲知道,在皇宮裡頭多得是人想要看她的笑話,不爭饅頭也得爭口氣,被人指着鼻子笑話的感覺的確是不怎麼好受,所以顧初雲特意選在了大清早出發,免得惹人奚落。
正當着顧初雲準備動身的時候,卻見着秦安寧來了,而她身後的素芳更是捧着一個包袱來到了甘棠院的門前。
自上次秦安寧爲了討好太后娘娘,處處踩在顧初雲頭上之後,她們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今日秦安寧來到這兒,顧初雲除了冷笑,實在也醞釀不出別的什麼表情來。
秦安寧將她當成什麼?見着太后娘娘倒臺了,想着自己還有復寵的希望,所以連忙來討好自己?
“初雲。”秦安寧終於開口了,將那包裹遞給了顧初雲,神色中也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說實話,之前她是真心把顧初雲當成姐妹的,但是姐妹之情相對於皇上的恩寵,就變得微不足道起來了。
而那次顧初雲遭受皇后娘娘斥責,差點要了顧初雲的命,她在其中也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的,原本以爲可還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兩邊討好的,可誰知道太后娘娘被軟禁了,皇后娘娘也不得勢了,如今她想要見到皇上一面,那是比登天還難,如今想來想去,也就想到顧初雲身上來了。
就算她知道摘月閣是個什麼地方,可她相信,依照顧初雲的本事,定然能回來的這一天,“摘月閣冷又偏僻,這些東西都是家常的小玩意兒,你就帶着去,想必也是有用得上的時候!”
顧初雲見秦安寧身形消瘦,知道秦安寧這段時間過的不好,她也就放心了,“我用不着這樣多東西,你自己留着吧。”
“你怕是嫌棄我的東西不好吧,也是,我沒有你那樣受皇上喜歡,東西都是有限的,怕是入不得你的眼。”秦安寧落寞地說着,眼裡的孤寂像是水一樣的淌出來,算算日子,除去除夕夜見了皇上一面,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皇上了,看樣子,她的風光也早已不如當初了。
顧初雲知道她的小算盤,只淡淡道:“你放心,以後我是不會和你搶奪皇上寵愛的,既然皇上將我送到了摘月閣,我能不能回來也只是未知之數了,而且,再受皇上喜歡又能如何?我的身子已經成了這樣子,就算是真的回來了也是一個病秧子,所以,你放心……”
說罷,顧初雲便是咳嗽了幾聲,爲的就是想讓秦安寧安心,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和秦安寧搶奪任何東西,包括聖寵,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就更加不會了。
只是小人之心最爲難防,等着她去了摘月閣,若秦安寧想要了她的命,怕是易如反掌,到時候她就和秋憐一樣了,死了那麼久之後才被人發現……
秦安寧瞧着顧初雲臉上的神色,蒼白無比,大驚之下卻又有幾分寬慰。
而顧初雲卻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只是裝不知道的樣子,心中卻徒增了幾分悲傷,當初顧初雲本尊乃和她是手帕之交,但是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改變了,變得讓她都覺得心寒起來了。
她心中所想的這一切,秦安寧卻是渾然不知,秦安寧跟着顧初雲說了一些話才走,顧初雲瞧着她步履比來之前輕鬆了許多,只能無奈地笑笑,吩咐玉螢她們推着車子走了。
顧初雲主僕四人有驚無險地來到摘月閣,推開院子門,果然見滿院的灰塵跟寂寥,之前的摘月閣好歹還有人打掃,但是自從這兒死了人之後,便再沒有一個人肯來這裡了,現如今,摘月閣早已經比顧初雲當初看到的要破敗多了。
摘月閣的院子裡只有一張殘缺的石桌跟兩三個歪倒在地上的小石凳。
院子後面則是三間並排在一起的屋子,兩邊各有一間耳房,只是這三間房的門窗都有所損壞,不是窗戶破了一個洞,就是門根本關不上。
到處都是蜘蛛絲,野草堆裡甚至還有一羣的田鼠竄過!
顧初雲見狀,卻是自嘲了幾句,便各自分配工具打掃起來,她雖然病還沒好,可是也不肯閒着,便自告奮勇地去修補窗戶。
顧初雲從早晨一直幹起,只在中午的時候略微休息了一會兒,吃了點帶來的點心,她們幾個便更加投入到接下來的工作之中。
這樣一直馬不停蹄地幹下去,到了傍晚的時候,這個小小的摘月閣終於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
院子裡的荒草基本被清理乾淨,露出了紅磚鋪就的地面,倒也頗爲整潔可愛。
屋子裡也被顧初雲跟南景全都打掃了一遍,門窗跟地面都被采薇姑姑清洗了幾遍,漏風的窗紙也被重新裱糊上,屋子裡雖然只有幾張簡陋的傢俱,但是總比沒有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