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雲笑了笑，“舒太妃娘娘倒是比王公公聰明多了，我向來不願意攙和後宮中的這些事兒，若真的想當那長舌婦，早就將皇上和舒太妃娘娘之間的事兒宣告四方了，到時候後宮定會亂成一團，我可沒有興趣當這始作俑者，舒太妃娘娘大可以好好將這顆心收回肚子裡去。”
“如此，那我就先謝過雲貴妃娘娘了。”舒太妃站起身來，連她都不得不承認顧初雲是個很聰明的人，這種聰明並不會威脅到任何人。
如此，舒太妃倒是連寒暄都沒有寒暄一句，轉身便走了。
是的了，兩個人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也沒什麼可寒暄的。
可顧初雲看着她緩緩離開的背影，卻是忍不住長嘆了口氣，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先前謝七爺與她說過，這舒太妃原本是張居之的人，如今張居之雖死了，可張家到底還有個即將要尚公主的張二爺，這張家還沒有完全倒下了。
舒太妃當真是爲了自己的權益，什麼事兒都能做的出來，她可以不忌憚如今的張二爺，可十年後的張二爺，二十年後的張二爺了？
自作孽不可活！
顧初雲腦海中只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接下來的日子倒也是風平浪靜，可顧初雲猜到，這怕是風起雲涌前短暫的寧靜。
這些日子，采薇姑姑依舊沒有給她任何回話，甚至還幫做起了她和謝七爺之間的聯繫人，每每都會遞進來一些消息，大多是都是和舒太妃有關係的，畢竟如今顧初雲最大的敵人就是舒太妃了。
活人遠沒有死人來的牢靠。
也許是因爲那一日長平的一箭救了她的性命，她心底那些異樣的情愫也漸漸冒了出來。
采薇姑姑都看在眼裡，更是勸道：“……若有些事情想起來煩心，索性就不想了，謝七爺那邊就算是沒了長平，可還有很多身手矯健的護衛，不管是皇上也好，還是張家的人也好，都傷不了謝七爺的。”
顧初雲卻還嘴硬，“謝七爺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麼關係？”
采薇姑姑也不反駁她，只緩緩說道：“是沒什麼關係！只是我聽長平說，羨姐兒這段時間一直哭着鬧着要您，每天吵得不得安生，就連謝七爺親自去哄，都哄不好，奶孃與羨姐兒說，只要羨姐兒乖乖地，您就會回去的……”
可誰都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想起羨姐兒那張肉包子一樣的臉，顧初雲只覺得心頭酸楚滿滿，“這話在原來聶奶孃死的時候我就已經與她說過一次了，她哪裡還會再相信？可別看羨姐兒年紀小，可精着了。”
言語中，倒是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
說着說着，她那語調便低了下去，“算算日子，羨姐兒的生辰也快到了罷……”
采薇姑姑忙隨便找了個話題將話頭扯了過去。
顧初雲也無心在說這個傷感的話題，也就任由着采薇姑姑將話題岔開了。
如今的顧初雲已經被皇上派到江南去平定匪寇了，沒有三五個月，怕是回不來的，他將長平留給了自己，能平安回來嗎……
不過是半個月之後，這闔宮上下便傳來了皇上的旨意，舒太妃因身子抱恙，要遷到摘月閣養病。
孩子了？
事到如今，顧初雲只關心舒太妃肚子裡的孩子，皇上到底有沒有將舒太妃肚子裡的孩子留下來？
她派了玉螢出去打聽了一番，雖說沒打聽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來，可從話裡頭的蛛絲馬跡卻也能打聽出一二來，“……說是舒太妃娘娘是被皇上身邊的阿春帶走的，平日裡咱們見到舒太妃娘娘，她哪日不是塗脂抹粉，穿戴整齊的？可說是那日連發髻都是散的，渾身上下就穿了一件牡丹紋胭脂紅的裙子，至於舒太妃娘娘身邊的青浦，奴婢更是從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過，說是……說是已經死了。”
聽到這兒，顧初雲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只怕皇上是容不下舒太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皇上甚至能容得下皇后娘娘生下野男人的孩子，卻容不下她的親生孩子啊！
當真是無毒不丈夫！
顧初雲搖搖頭道：“只怕皇上這是容不下舒太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若真的容得下，只怕舒太妃娘娘會帶着青浦高高興興過去的，可如今舒太妃娘娘是被人帶過去的，只怕不出一個月，舒太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就會沒了！”
說着，她更是長長嘆了口氣，“都說虎毒還不食子，可皇上卻是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能下毒手，到底是我高看他了……”
原本她以爲皇上哪怕不給舒太妃娘娘名聲，可爲了舒太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會找個地兒，讓舒太妃將她肚子裡的孩子平平安安生出來，可他，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毒手，到底是狠心至極。
玉螢也低聲說道：“真是作孽啊！除去皇后娘娘膝下的一個公主，這麼多年，後宮再無一個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懷有身孕了，這人卻是舒太妃娘娘，也不知道皇上怕不怕報應這麼一說！”
“那就是他們的事兒了！與咱們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如今的顧初雲對皇上已經算是徹底失望了，如今卻是意味深長道：“可皇上心狠，未必舒太妃沒有後招在等着。”
玉螢卻覺得不大可能了，“舒太妃娘娘就算是再厲害，難道能厲害過皇上去？”
顧初雲卻輕笑一聲，“咱們等着看便是了。”
可誰知道半夜，果然就出事兒了，顧初雲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叩門聲，一聲又一聲，極爲急促。
等着有小宮女去開門後，那人不過是交代了幾句話，便像風似的一溜煙就離開了。
那小宮女進來回話的時候，卻是面色都變了，顫顫巍巍說道：“娘娘，娘娘，不好了……說是張二爺造反了，如今已經帶着人打到城門口了，就連禁衛軍也已經反了，皇后娘娘那邊派人傳話過來，說要後宮所有的女眷都去坤寧宮，好統一派人守着，免得出了什麼岔子……”
張居之的嫡次孫反了？
顧初雲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她擡頭看了一眼，這外頭天色黑黝黝的，外頭又安靜，靜的能夠聽見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她只覺得自己腦子裡亂糟糟的，吩咐那小宮女將延禧宮的人都叫起來。
等着那小宮女下去了，她這纔想明白，如今外頭靜悄悄的，不管是張二爺是真謀反也好，還是假謀反也好，好像情況對她來說都不利。
如今皇上自然是在御書房，坤寧宮中誰做主？自然是皇后娘娘做主了，就衝着她知道小公主身世這一點，只怕皇后娘娘都會藉機要了她的命。
更別說就算是張二爺真的謀反了，從延禧宮到坤寧宮的距離不算近，若這一段路中出了什麼岔子，到時候安在張二爺頭上，還能有誰去問張二爺不成？
顧初雲心緒已定，看着如今匆匆忙忙過來的采薇姑姑等人，沉聲吩咐道：“咱們不去坤寧宮，去了坤寧宮更加危險，咱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着這場風波過去了再說！”
“安全的地方？等着叛軍一進宮，這宮裡頭哪裡還有安全的地方？”玉螢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
采薇姑姑依舊沉着，“這宮裡頭越是危險的地方便越安全，好在延禧宮離御花園不遠，假山空裡，還有湖中的船上，都是個好地方，話不多說，咱們就走罷！”
顧初雲點點頭，什麼東西都沒收拾，主僕四人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其實說起來倒是五個人，還有個在房樑上飛檐走壁的長平。
走到石頭小徑上，顧初雲這才聽到不遠處隱隱有太監的斥責聲、宮女的尖叫聲傳過來，她們卻選擇了反方向的路走去。
剛走到湖邊，卻見着原本停在湖邊的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飄到了湖中間去了。
玉螢只道：“娘娘，這該怎麼辦？”
南景咬咬牙，低聲道：“奴婢會梟水，不如奴婢下去將這條船給推過來……”
“說什麼糊塗話了？”還未等她的話說完，顧初雲就打斷了她的話，“如今已經是秋天了，水涼且不說，若你在水裡頭出了什麼問題，連個救你的人都沒有，走，咱們去假山那邊找一找，定會找到安生之處的。”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湖中央的船纔是避難最好的地方，船一劃到中央，就算是有人找過來了，也懶得去抓了。
畢竟擒賊先擒王，抓住皇上那纔是最要緊的事兒。
采薇姑姑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朝着周遭看了看，低聲道：“長平了？方纔長平不是跟着咱們嗎？怎麼這會子不見了？”
原先長平是謹慎的，謹慎的他跟在她們身後，都聽不到腳步聲，可如今當務之急，長平卻是沒有注意那麼多。
采薇姑姑這才發現，方纔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腳步聲，卻不知道何時再沒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