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面上端着笑,可這笑並沒有觸及到眼底,卻足夠能夠哄騙了秦雪蟬去,“好些日子不見你了,你倒是愈發生的好……這幾日可忙?哀家本想着過幾日再派人邀你入宮的,畢竟這些時日謝家鬧着分家,老七身邊沒個主事的人兒,怕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你身上了……”
“太后娘娘這話說得實在是擡舉民女了,民女一聽說您邀請進宮,高興的不知道像是什麼似的!便是有天大的事兒,也得放下來了。”秦雪蟬是高興啊,哪裡能不高興?
更何況,就算是是謝家四房要被分出去了,可內宅的一些瑣事兒卻是沒有交給她看管,她也是閒得慌。
太后娘娘嘴角的笑揚了揚,一個女子想要的是什麼,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如今只笑道:“說起來你與老七也有認識有些年頭了,可卻如今才住到謝家裡頭去,老七的意思,哀家也明白,只怕是要將你帶過新置辦的宅子裡去,只是一個女人,最要緊的便是聲望和尊嚴,老七給了你錦衣玉食,卻沒有給你名分啊,這一點,卻是連哀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名分?
當這兩字傳入秦雪蟬耳中,她只覺得賽過天仙曲,當即眼眶一紅,輕聲道:“民女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能夠日日陪伴在七爺身邊就已經知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從十五歲入宮,這宮裡頭的女人來了走,一批有一批,什麼叫做口是心非,這太后娘娘比任何人都明白,“可哀家卻想給你個名分啊!”
秦雪蟬面上一喜,可旋即卻低下頭去,怯怯道:“可民女卻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七爺的,民女被七爺從汪家救出來之後,曾想過要尋個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只是……實在放心不下七爺,民女也知道,七爺出身顯赫,位高權重,就算是如今沒有夫人進門,可以後府裡頭自然會有夫人在的,若真的到了那時候,民女再出府也不遲……”
若像汪世勤那色心重的男人見了,定會憐惜萬分,可太后娘娘卻不爲所動,“便是你要走,哀家也捨不得你走,你是個聰明且真心喜歡老七的人,哀家看的出來,哀家與你做一個交易如何?”
秦雪蟬擡起巴掌大的小臉上,面露驚愕。
太后娘娘卻緩緩道:“老七新得了一女子,與去世的雲貴妃極爲相似,哀家怕老七最後會落得一個覬覦寵妃的下場,所以便想請你出面,偷偷解決了那女子,事成之後,你便是老七身邊的雪姨娘,你覺得如何?”
明明是商量的語調,可那口氣卻是一點商量的意思都沒有。
秦雪蟬只覺得自己像自己在摸黑走夜路似的,什麼都不知道,雲貴妃娘娘死了?謝七爺才得了一與雲貴妃娘娘極爲相似的女子?自己也曾去過新謝府一次,卻是連這個消息都沒有聽說……
思緒翻翻轉轉,可話到了嘴邊,她卻道:“太后娘娘向來對民女極好,民女定當爲太后娘娘分憂。”
這邊是答應了。
太后娘娘倒是一點都不意外,若秦雪蟬真的不答應,那便才奇怪了!
只是她倒是沒教秦雪蟬如何做,這樣的手段,但凡在朱門大宅呆過的女人,想必就沒有不會的。
到時候是一碗湯藥下去,還是放一把火,這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兒了。
秦雪蟬倒是聰明,一點就通,轉身就下去了。
太后娘娘只揉了揉眉心,睏倦得很,外頭卻傳來小宮女那刻意壓低的話語聲,“……嘖嘖,沒想到那英國公府的姑娘當真是有幾分性子的,說是前兒撞死在了柱子上,怕是英國公夫人連咱們太后娘娘都給恨上了……”
“噓,還是小點聲,若是叫蘇姑姑聽到了,小心狠狠打你一頓板子!”
若換成了往日的太后娘娘,就算是再怎麼好脾氣,可還是會命蘇姑姑將那小宮女狠狠斥責一頓。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慎言慎行,便是天家的規矩。
可是今兒,太后娘娘卻是覺得累得很,前兒她就知道程婉秋沒了的消息,當時覺得沒什麼,宮裡頭死兩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這麼多年下來,她甚至都忘了當年一同進宮姊妹的樣貌。
可到了夜裡躺在牀上的時候,太后娘娘翻來覆去都是程婉秋那張乾乾淨淨的臉,還有她望向老七那含情脈脈的眼睛。
世家的姑娘,饒是心裡再喜歡一個人也是不會說出來的,可一個人的眼神和動作卻是不會出賣一個人的。
也正是因爲心底的那分愧疚,所以哪怕那英國公夫人一些不敬的話傳到宮裡頭來了,她也也裝作沒聽見似的。
她一輩子無兒無女,可到底也能體會一片慈母心的。
此時此刻想着程婉秋的並不止太后娘娘一個人,還有坐在書房裡的謝七爺,他想程婉秋並不是惋惜程婉秋,在他看來,每個人的命都是靠自己決定的,再怎麼喜歡怨恨,這路都是自己走下去的。
這英國公府姑娘連這麼點小坎坷都挨不下去,以後的路又該如何走?
他從不覺得程婉秋可憐,若真的要可憐,便去可憐那些因洪災失去父母、無家可歸的那些人。
可陳多功卻不得不防備英國公府了,只輕聲道:“……如今張居之是個什麼意思,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一二了,如今他仗着皇上是傻子就先把持朝政,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諱啊,怕就怕到時候朝中大臣都支持他這樣做,到時候這蘇家的污名就更加洗不清了。”
他與蘇明月的父親乃是摯友,如今聽說謝七爺想要爲蘇家謀反,哪裡有不幫襯的?急的更是與皇上告假,只說自己病了,要回京城養病。
皇上素來是個心善的,哪裡會不答應?
謝七爺只淡淡道:“張居之的心思如今已是司馬昭皆知,如今他拉攏了魏成武不說,因爲英國公府大姑娘的死,他事情做的極爲漂亮,只怕連英國公都站在他那一邊了。”
英國公素來耿直,如今就算是女兒死了,可到底還是想着對不起張居之,張居之那嫡次孫他怎麼看都覺得是個好的,可這親事不過是剛定下來,自己女兒便自盡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張居之那孫兒極爲不堪了。
就是這般,在靈堂之上,張居之更是極爲悲愴,只拉着他的手說可惜了秋姐兒那樣好的一個姑娘與張家無緣,更提出要娶英國公府的另外一位姑娘爲妻。
他膝下只有程婉秋這一位嫡出姑娘,剩下的便都是庶出了,可張居之一點都不介意。
當即他只覺得張首輔的恩情,他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有恩必有仇,如此一來,英國公便恨上了太后娘娘,更恨透了謝七爺,既真的不願意娶自家女兒,當初爲何不將話都說清楚?
這些事兒,有暗衛一字不落的與謝七爺說了。
饒是向來沉着鎮定的謝七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這一個張居之就夠他頭疼的了,更別說後頭還有手握兵權的魏成武,還有清流之家之手的英國公,說句難聽的話,只怕張居之這個時候要謀反,就有了五分勝算罷!
想了想,謝七爺淡淡道:“魏成武那邊倒是不足爲懼,張居之那嫡孫,我也派人見過兩面,是個沒主意的白面書生,那魏成武的女兒生的五大三粗,從小舞刀弄槍,性子又強,只怕成親不過三兩月,這弊端便出來了,到時候想要魏成武站在我們這一邊,並不是什麼難事。”
陳多功卻沒有這般樂觀,“自古以來夫妻都是牀頭打架牀位合,就算是魏成武的女兒和張居之的孫子當真不合,可這親都已經成了,難道魏成武還能拋了自己的女兒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那我問你,若是你發現你的親家有了謀反之心,你會如何?”謝七爺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來。
陳多功卻是想也不想,直道:“自然是站在道義這一邊,若當真我有這樣的親家,便要女兒與他和離就是了!這樣的人能夠爲了皇位將我女兒娶進門,誰知道以後又出現了個對他們家女兒有幫助的人,會不會休了我女兒,娶別人爲妻?這人啊,一旦有了野心,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謝七爺點點頭,道:“這個道理你知道,魏成武雖是個粗人,可未必就不知道,想當年他是先皇一手提拔起來的,更別說先皇去山上圍獵,有刺客行刺,若不是有魏成武英勇,只怕如今有沒有皇上還兩說!”
有舍必有得,魏成武因護駕從一個小小侍衛成爲了禁軍統領,這權勢和榮耀不得多得,可當時在場的侍衛那麼多,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英勇的!
權勢和地位雖重要,但也要有命享纔是,若不是有衷心在,誰會以身犯險?
陳多功卻還有些遲疑,“就算是有衷心,那也是對先皇的,如今皇上這模樣,多少大臣的衷心……早已不復從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