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不知道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赤井只知道自己的頸椎快移位了，恍惚間彷彿聽到了機上的廣播，他挪了挪身體，張開眼睛。
一邊揉着痠痛的脖子，一邊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兩個人，Joesen正以嬰兒般的香甜睡相緊緊靠着Judie的腦袋，Judie則嘴脣微張，看似很舒服的枕在他的手臂。
也許是機艙內室溫太高，赤井看到一滴汗水順着Judie的髮絲流下，他打開空調，脫下帽子，好讓自己體內的熱量蒸發。
空中小姐在廣播裡說，距離飛機降落只有半個小時了，果然睡着後的時間過得最快，也只有睡着時，能暫時脫離混沌的大腦讓自己好好休息。
看着艙內液晶屏上顯示的時間，赤井把自己的手錶調到了與東京同步的早晨10點26分。這個時間正是*的半夜，不過對於習慣了失眠的他，時差並沒有絲毫影響。
赤井拄着下巴看着Joesen和Judie，兩人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可是Joesen的暗涌卻已經泛起了漩渦，慢慢浮上了水面。他還在回想十幾個小時前Joesen那堅定的話語和眼神，那話語和眼神無疑又是一把隱形的枷鎖，無論他怎麼掙脫，都是無能爲力。
“秀，怎麼了嗎？” Judie慢慢清醒過來，就看見赤井寫滿憂愁的雙眼。
“沒怎麼，飛機快降落了，來，喝點水吧。”赤井微微一笑，扭開礦泉水的瓶蓋遞給她。
“嗯。” Judie揉了揉眼睛，點了點頭。
赤井擺弄着手裡的瓶蓋，他徹底亂了，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纔是對的。對Judie這樣的態度是好還是不好，這樣算是給她希望嗎？可是Judie從來沒有主動對他表示過什麼，就算只是朋友，這樣的關心也是不爲過的吧，還是別刻意去轉變態度了，這樣難道不好嗎。
“謝謝，給你。” Judie直起身把瓶子遞給赤井，可旁邊的Joesen卻因爲失去了她的支撐，差點摔到了座位底下。
“哦，What happen！是要墜機了嗎？”Joesen儘量張開有些沉重的雙眼，一臉迷茫。
原本想道歉的Judie看着這張嘴臉，瞬間就不想理他了。
“是，馬上要回到地面了。”赤井看着舷窗外懶懶的說。
“哦。”Joesen拉了拉衣領，他看看赤井，又看看Judie，猛然回想起十幾個小時前他對赤井說過的那番宣言，現在想想，說那樣的話有什麼意思，誰能讓Judie死心呢？只有她自己。
“那個，之前說的話，你還是忘了吧，雖然那是我的真實想法。”Joesen抓了抓頭髮，瞟了一樣窗邊的赤井。
“嗯，我知道了。”赤井轉過頭向他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那幾句話雖然不好聽，但他會好好的放在心裡。
“哦……嗯。”面對赤井微妙的笑容，Joesen卻有些看不懂，不過，他依然相信赤井，他在努力。
“什麼？你們有什麼秘密嗎？”被夾在中間的Judie聽着兩個大男人的曖昧。
“秘密就是秘密嘛。”Joesen對Judie拋了個媚眼。
“秀，什麼啦？” Judie還是很好奇。
“他說你睡着的樣子很迷人。”赤井內涵的掃了一眼Joesen。
“What？” Judie看向一臉無辜的Joesen。
“額，那個，是啊，Miss Judie……你睡着的樣子是挺可愛的……”Joesen不停的撓頭。
“是這樣嗎？我怎麼覺得你那麼心虛呢？” Judie擺出審問犯人的架勢質問他。
“沒……沒有啦。”Joesen連忙求饒，順便狠狠瞪了一眼快害死他的赤井。
“好了，要降落了，快繫好安全帶。”關鍵時刻赤井還是救了Joesen一命，並拉過Judie座位上的安全帶。
“還是我來吧。”Joesen一把奪過赤井手裡的安全帶，仔細替她繫好。儘管他不願承認這是吃醋的表現，但他也不想再看着赤井對她關心了，而且既然喜歡Judie的心情已經被他看穿，也不用再辛苦的掩飾了。
看着Joesen不斷變化的面部表情，赤井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他默默的替他加油，而Judie這個名字，在這十幾個小時之後也突然不再沉重了。
在Joesen殷勤的笑容和Judie無情的調侃中，飛機很快降落在成田機場。雖然他們的行動已經儘量保密，可還是擔心無孔不入的組織會在暗中行動，暴露他們在日本的行蹤，於是他們與街頭的同事商定，直接在給他們準備好的別墅裡見面。
在別墅門口，赤井看見了那輛曾被他的鮮血染紅的黑色雪佛蘭，看見它，就像看見了Gin，看見了泠，看見了他那嘔心瀝血的三年，看見了曾坐在副駕駛與他一起遨遊在風中的明美。
儘管那三年很辛苦，他依然很懷念，除了明美，那莫名的懷念讓他有些詫異。懷念的還有什麼，難道那種在水深火熱中揮灑飛揚的滋味嗎？的確，他愛那種命懸一線的刺激感，因爲每活過來一次，就會更愛自己一點。
“赤井先生，好久不見。”打開別墅大門的是Herry，一個很健壯的小夥子。
“你好。”赤井隱約覺得他有點眼熟。
“Hey，老弟，最近怎麼樣啊？”Beth直接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挺好啊，我可沒聽說你會來。”Herry摸了摸Beth手臂上隆起的肌肉。
“你們應該沒一起共事過吧，有那麼熟嗎？” Judie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
“我們是大學同學啦，只是他比較害羞而已，所以我來給他介紹吧。”Beth眉飛色舞的介紹起來。
“這個看起來遊手好閒的傢伙呢，叫做Kim Robert，這位藍眼睛帥哥是我們局裡的音樂家Joesen Green，旁邊美麗優雅的女士，就是Miss Judie Starling，至於這個看起來酷酷的冷麪殺手就是偉大的赤井秀一副部長了。”
“副部長三個字可以省了。”赤井的第一句話果然很酷。
“赤井先生我知道，五個月前我們還一起對付過Gin，只是我們沒做好掩護工作，讓赤井先生受了傷，還犧牲了Mark。”Herry提起那個下午還是有些慚愧。
“別說這個了，爲了Mark，我們都要好好努力呢。”失去Mark這個好兄弟，赤井也很惋惜。
“嗯，還是帶你們回各自的房間，先好好休息吧。”Herry臉上燃起一絲帶着鬥志的笑容，帶領他們來到二樓。
分配好房間後，Herry只交代了幾句就趕回自己的大本營做下一步的部署，剩下的五個人除了赤井和Judie各自發呆以外，其餘的Kim他們幾乎把別墅翻了個遍。
“局裡的福利真好。”Kim不禁感嘆道。
“你以爲是來度假的。”不解風情的Beth給了他一記白眼。
“苦中作樂嘛，”Joesen從櫥櫃裡拿出威士忌和酒杯，“放寬心，Mr。Beth，今朝有酒今朝醉。”Joesen把威士忌分給大家。
“好吧，但願我們還能活着回美國。”Kim舉起酒杯苦笑着。
“真是的，能別那麼悲觀嗎？” Judie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擡起高腳杯猛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好了，正經一點吧，我們與組織的世紀之戰就要正式打響了，爲了人類的和平，爲了FBI的光榮使命，加油吧。”Joesen鬥志昂揚。
“咦？副部長呢？”說完豪言壯志的衆人才發現赤井還站在牆角發呆。
“別裝酷啦，你可是我們的領頭羊呢。”Joesen把赤井拽到茶几旁，往他手裡塞進了酒杯。
“好吧，爲了我們都能活着回美國，乾杯吧。”赤井心不在焉的隨便附和了一句，喝乾了好久沒喝過的蘇格蘭威士忌。
“乾杯！”大家都很開心的喝着，只有赤井放下杯子後還是回到了窗邊的牆角。
“秀，在想……明美嗎？” Judie看着他無神的表情，忍不住問。
“嗯。”赤井看了看她，擠出一絲轉瞬即逝的微笑。
Judie不敢再說什麼，坐落在米花鎮五丁目的這座別墅，距離明美的公寓很近，她知道赤井的心一定在那裡，他的魂從飛機落地起就已經飛到了那裡。
“我出去走走。”赤井拿起Herry放在餐桌上的車鑰匙，準備出門。
“秀，現在出去很危險的，說不定組織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行動了。” Judie拉住他的手臂。
“沒關係，如果他們現在就來，不是正好嗎。”赤井回頭無謂的一笑，開着雪佛蘭駛向他最想念的地方。
“放心吧，組織不會那麼快動手，他們必須有萬全的準備，我想他只是去探查一下週圍，不會有事的。”Joesen拍拍她的肩膀。
“他是去找明美的，去他們從前住的公寓。” Judie知道赤井心之所向，但還是難掩失落。
“那就更不用管他了，不去一趟，他不會甘心的。”Joesen摟過Judie的肩膀，心疼的看着她。
“是啊，讓他去吧。” Judie淡然的一笑，回到日本，這個她親眼看着赤井與明美相知相守的地方，她更心淡了。“我們喝酒吧。” Judie轉身回到客廳，擡起酒杯與Beth他們拼起了酒量，Joesen也一起加入比拼，能陪Judie一起笑，真的是很開心的事。
月華街上，這條路，這些樹，這一盞盞路燈，都像三年前的那個下午。赤井慢慢駛過這條不長的街，他眼前略過一個個幻影，不到五分鐘，他已經來到了明美的公寓樓下。
熄了火，他沒有下車，他還在考慮是否要上去，他的心，還能不能承受那種碎裂般的疼痛，惡魔的召喚。
時隔五個月，明美的公寓還一如往日嗎，時隔五個月，那分塵封在那小小空間裡的回憶還在嗎？這一個月，赤井是靠着那些回憶而活的，現在回到回憶之地了，明美能夠再賜予他一份活下去的力量嗎？
赤井不確定自己可以完整從裡面出來，雖然他早已不再完整，讓原本就不再完整的他再破碎一塊，也不過是讓已經結痂的疤再撕裂一次。這種滋味他已經習以爲常，甚至於變成了一種需要，一種刺激。
他需要這種刺激來提醒自己爲什麼而活，他需要這種疼痛感來催促自己去努力的迎難而上，他更需要這種殘忍的心臟手術來給自己注入不可或缺的精神寄託，如果沒有了這些，他真的就成爲一具空殼了。
他打開了車門，覺得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空氣好像很稀薄，他的胸口起伏着，腳步蹣跚着，艱難的，一步步走向那道關着一頭猛獸的大門。
門鎖看起來已經有些舊了，黯淡的顏色，一點溫度都沒有。扭下它，赤井的心好像也一點點被扭開，裡面種種他逃避的，害怕的，統統隨着那道門的開啓而洶涌的傾瀉而出。
門已經被完全打開了，裡面的光亮那麼柔和，時間好像在這五個月裡靜止了，從玄關望去，就像一個普通的早上，一片普通的寧靜。
“大君，你回來了，累嗎？我做了你最愛的土豆牛肉哦。”
“我不累。明美，讓我抱抱你，我愛你，我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