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希俠今天約的是與王智慧緊急見面,平常一般是下午兩點半,纔去縣政府後面的米粉店。但今天,他提前去了。因爲,他實在沒臉再在憲兵隊待下去了。
昨天下午,他還能在朱慕雲面前趾高氣揚,可今天,他就像一條喪家之犬。這樣的反差,他如何能接受得了?所有人都需要他解釋,而他則需要王智慧解釋。
只是,到縣政府側面的時候,史希俠猛然清醒了。自己提前去米粉店,是違反規矩的。火藥是他精心安排的臥底,已經成爲預備黨員,是古昌地下黨的積極分子。按照這樣的發展速度,不用多久,就能正式入黨。
每年七一,都是大批量入黨時間。史希俠相信,今年的七一,王智慧一定能成爲一名正式黨員。
自己違反規矩,提前抵達接頭地點,如果暴露了行蹤怎麼辦?
史希俠爲了王智慧的安全,確實是煞費苦心。可是,他離開憲兵隊,也是個錯誤。就算小野次郎將他趕出了會議室,至少也不能離開憲兵隊吧。至少,也要待在會議室外面,隨時旁聽會議進展。
史希俠一走,在朱慕雲的帶領下,所有的矛頭,都開始指向史希俠。田島拓真感覺不對勁,但是,如果他不想承認失敗的話,必須將責任推給史希俠。事實上,如果不是史希俠向他彙報,在地下黨有一名可靠的內線,有機會端掉古昌地下黨所有組織的時候,他也不會這麼急切。
很快,風向就開始轉變,史希俠成了落水狗,所有人都在痛打。對這樣的結果,本清正雄和小野次郎也是滿意的。畢竟,日本人是不能犯錯的。
“本清課長,鑑於史希俠的行爲,嚴重影響了皇軍的事務,我建議,撤銷他副隊長的職務,只保留三科科長。”朱慕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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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佐班原本就不大,有張光照一個副隊長就夠了。史希俠當副隊長,除了給自己添堵,其他也沒幹什麼事。以前程吉路在的時候,對朱慕雲還是很尊重的。可史希俠來了後,態度不端正。
一直到現在,史希俠都不知道他爲何會被踢出政保局。其實概括起來只有一句話:抓不住事情的本質。
身爲政保局的處長,沒把李邦藩擺在首位,哪怕成績再突出,也別想立功。況且,史希俠在三處,也沒幹成什麼像樣的事情。他之所以會跟田梅次郎同流合污,也是因爲兩人都沒能在政保局站住腳,同病相憐罷了。
“此事等回古星後,你們憲兵分隊自行討論就是。”本清正雄說,抓捕地下黨的計劃還在進行,或許地下黨把時間更改爲今天晚上呢。
“史希俠在政保局就表現不佳,每次說抓捕地下黨,結果總是失敗。當初在古星碼頭抓高中祥,不就被他跑了麼?”朱慕雲翻起了舊賬,他的記憶力非常好,見衆人不瞭解,馬上將當時的情況詳細彙報。
“看來史希俠是有前科的。”大澤谷次郎意味深長的說。
“那還是有些不一樣,之前他是自行其是,現在是情報失誤。”田島拓真緩緩的說,看着朱慕雲總是中傷史希俠,他就算自身難保,也不得不爲史希俠說句話。要不然,所有的屎盆子全扣在史希俠頭上,自己好不容易拉攏的盟友,很快又會失去。
“情報失誤比自行其是更加嚴重。這說明,史希俠爲了立功,或者說他想討好你,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他不惜把皇軍亟需的勞工扣在古昌,不惜讓大日本皇軍在野外受凍,更不惜讓本清課長、小野隊長陪他玩。至於我和大澤谷隊長,因爲他的所謂情報,而被髮配到軍需處,倒也不算什麼。至少,我沒有什麼損失。”朱慕雲越說越激動。
他嘴裡說,自己沒什麼損失,實際上,最讓他不舒服的就是這一點。在中國人眼裡,目無尊長的人,都是沒有好下場。因爲,你在一個地方不尊重長官。到了其他地方,你的長官也會覺得,同樣會不尊重他。爲了維護整個官場的“秩序”,所有人都會自覺聯合起來,一同制裁他。
如果史希俠的行動成功,朱慕雲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可現在看來,古昌地下黨怕是已經發現了端倪。要不然,他們絕對不會更改計劃。
“你的意思,史希俠的情報是假的?”大澤谷次郎問。
“現在還不敢這樣說,但至少是誇大其詞的。”朱慕雲篤定的說。
“好了好了,田島拓真你去趟城東,安撫一下古昌憲兵隊的士兵。”本清正雄擺了擺手,再讓朱慕雲說下去,恐怕史希俠就要成抗日分子了。
史希俠確實有討好田島拓真之嫌,可是,並沒有朱慕雲說的這麼不堪。至少,在本清正雄看來,史希俠對皇軍還是忠誠的。他也是願意做點事,只不過,用錯了方法。史希俠急於求成是真的,但初衷還是好的。
“本清課長,這種事還是由我去吧。”朱慕雲說。
“不必,在史希俠沒有收到確切消息之前,這個計劃依然由我負責。”田島拓真直接拒絕了朱慕雲的提議。
“真不用我幫忙?”朱慕雲問。
“難道我連這點事都做不好?”田島拓真嗤之以鼻的說。
朱慕雲沒再說話了,既然田島拓真要負責,他當然樂得清閒。但是,田島拓真去了城東後,很快就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古昌憲兵隊的士兵,在野外待了一個晚上,後勤保障又沒跟上,他們早就牢騷滿腹。見到田島拓真後,將點沒把他揍一頓。
最後,還是朱慕雲出面,他買了幾十條香菸,再讓飯店趕製了一些醬牛肉、肉包子、滷味、酒,送到了城東。這些東西,都是士兵需要的。
這一趟下來,朱慕雲也算把田島拓真的部署全部摸清了。田島拓真還真是鬼,竟然在山坳埋伏了人,裝扮成抗日軍民的模樣。如果不是走近,根本就分不清他們是鬼子還是新四軍。
吃好了,喝足了,哪怕再有怨氣,自然也好多說。朱慕雲回來向本清正雄彙報,古昌憲兵隊答應,再堅持一個晚上。如果明天早上,依然沒有收穫,他們馬上會撤退。
“喲西,朱隊長,你對皇軍真是大大的忠心。”本清正雄在朱慕雲回來的時候,已經接到了彙報,得知朱慕雲送去了很多物資。對朱慕雲的這種行爲,他很是讚賞。
“多謝本清課長稱讚,只要能爲皇軍效勞,萬死莫辭。”朱慕雲謙遜的說。
“本清大佐,不好了。”本清正雄正要說話的時候,田島拓真突然衝進來,一臉驚恐的說。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本清正雄不滿的說,作爲一名情報人員,應該處變不驚,豈能大呼小叫呢。
“史希俠的內線被當街槍殺了!”田島拓真急切的說。
“怎麼回事?!”本清正雄驚訝的說,史希俠的線人,可是整個行動的關鍵,如果他被槍殺,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就在剛纔,史希俠正要接頭,就在他們見面的時候,突然有兩名槍手朝他們射擊。史希俠肩膀中槍,而他的線人則當場身死。”田島拓真說,如果史希俠與線人接上了頭也就罷了。偏偏他們剛見面,就被人射殺。
“兩名槍手?地下黨還真捨得下本錢。”朱慕雲緩緩的說。但他心裡卻在想,多麼優秀的勉強情報員,就這樣槍殺,實在太可惜了。
“這兩名槍手不是一路人。”田島拓真搖了搖頭,說。
“軍統?還是中統?”朱慕雲“驚訝”的說,其實,他只想說軍統。但一想,自己都不知道史希俠線人的身份,怎麼就能斷定是軍統呢。
“多說無益,去現場看看。”本清正雄說,他親自出馬,帶着衆人一起出去。
“本清課長,既然史希俠的線人已死,城東的皇軍,應該可以撤回來了。”朱慕雲提醒着說。
“不急,等晚上再說。”本清正雄說,對目前來說,不動是最好的選擇。
現場就在縣政府後面的米粉店,朱慕雲他們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被警察圍了起來。朱慕雲已經通知憲佐班的人過來,他們一到,就接管了現場。至於史希俠,雖然受了傷,但並沒有馬上走。
朱慕雲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王智慧,這是一個年輕人,背上有三個槍眼,臉朝地趴着。在他身下,流出了一灘血。而史希俠的上衣,也被血染紅了,他坐在米粉店的臺階上,茫然的望着四周。
“史希俠,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朱慕雲看了史希俠一眼,問。
“不用。”史希俠輕輕搖了搖頭,說。
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他內心的痛苦,要比身上的槍傷嚴重一百倍。王智慧不但是他精心安排的臥底,更是他所有的希望。現在,希望破滅了,他心灰意冷,了無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