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跟着李邦藩走,心裡想着,他住的到底會是什麼地方。白石路的別墅?還是在領事館那一帶?抑或是憲兵隊?
當李邦藩推開院門時,朱慕雲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的住所,竟然只是一棟普通的民居。而且,就在日語專修學校不遠,是一個稠密的居民區。
朱慕雲跟着進去後,還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這棟民區是兩層,李邦藩和張百朋只住二樓,一樓竟然住着另外一戶人家。
姑且不說張百朋和李邦藩的真正身份,以他們日本留學生的身份,回來之後,也不應該住在這樣的地方吧?
張百朋和李邦藩到樓上後,馬上回了房間。很快,兩人就換了衣服。原本他們穿的是西裝,現在卻換上了粗布白褂。
“我們剛回來,暫時還沒有收入,要節省每一分錢。”李邦藩見到朱慕雲詫異的目光,解釋着說。
“你們白天不上班?”朱慕雲問。
“我們現在搞點社會調查,是幫以前的老師搞的,怎麼能收老師的錢呢?”李邦藩說。
“社會調查?”朱慕雲回想着他們的行爲,倒也合乎邏輯。
“這是我從日本帶回來的清酒,請朱君品嚐。”張百朋從房間拿出一瓶酒,給朱慕雲倒了一杯。
李邦藩則麻利的拿出一包花生米,擺好後,還給朱慕雲搬來一把椅子。一般人家的桌子,都是配的凳子。但他們這裡,卻是椅子,而且是那種寬闊的扶手太師椅。
“請。”李邦藩恭敬的說。
“好。”朱慕雲正要落座,突然看到張百朋站在椅子旁,腳已經從鞋子裡脫了出來。
朱慕雲迅速將腳從鞋子裡脫了出來,半跪在椅子上。受朱慕雲的影響,張百朋也跟他一樣,自然而然的半跪在椅子上。原本桌子的高度正常,但現在卻成了榻榻米。
張百朋見他們都半跪着,猶豫了一下,也跟着跪在了椅子上。他相信,朱慕雲在日語專修學校,肯定學過日本的禮儀。自己和張百朋是從日本留學回來的,在家裡還保留着日本的習慣,也是無可厚非的。
“爲大日本帝國乾杯。”朱慕雲用日語低聲說。
“爲大日本帝國乾杯!”張百朋和李邦藩目光一變,一下子變得激動而亢奮,就好像打了雞血似的。
“爲天皇陛下的健康乾杯!”朱慕雲拿起酒,給他們各倒了一杯,主動舉起杯子,恭敬的說。
“爲天皇陛下的健康乾杯!”張百朋和李邦藩異口同聲的說,他們的聲音整齊而響聲,有種震耳欲聾的感覺。
朱慕雲與他們一杯一杯的喝着,或許是一開始就很激動,兩人顯得非常激動。一瓶酒喝完後,張百朋又去拿了兩瓶出來。朱慕雲頻頻給他們倒酒,而他自己的杯子,喝的時候留一點,倒酒的時候,空一點。
當開始喝到第三瓶時,張、李兩人已經光着襪子,在房間跳起了舞蹈。古星此時的溫度非常高,整座城市像個火爐似的。朱慕雲率先將上衣全部脫掉,他們見朱慕雲光着身子,也把身上的白褂解了下來。
他們的日本舞蹈很正宗,朱慕雲雖然在學校學過一點,但想要跳得這麼原滋原味,根本不可能。而且,他盤着腿,彎着手臂,像只螃蟹一樣,一擺一擺的跳着,實在不習慣。一個趔趄,他竟然倒向了張百朋。
朱慕雲快要倒下的時候,一把抓住張百朋的褲子。雖然沒有摔在地上,卻把張百朋的褲子脫了下來。
“張君,實在不好意思。”朱慕雲哈哈大笑着,順手站了起來。
朱慕雲給張百朋去拉褲子,但目光卻留在了他的襠部。這可是日本人才穿的兜襠布,它的功效相當於中國人的內褲。
朱慕雲馬上轉過身子,面對着李邦藩鞠了一躬:“今天晚上太高興了,下次再來打擾。”
“朱君,你是我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以後可以常來,我喜歡跟你喝酒。”李邦藩拍了拍朱慕雲的肩膀,大笑着說。
朱慕雲離開之後,原本輕浮的腳步,一下子變得平穩。他迷離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清澈,哪有半個醉意的樣子?站在李邦藩房子不遠處,朱慕雲倚着牆壁,點了根菸。
原本他一直在猜測李邦藩和張百朋的身份,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確信,兩個並不是什麼留學生,而是真正的日本人。除了因爲張百朋的兜襠布外,還有他們的體貌特徵,以及他們對日本那種發正內心的狂熱。
現在回想起他們剛到日語專修學校的那種眼神,朱慕雲終於發覺,自己爲什麼會覺得奇怪了。那種眼神是一種蔑視,一種主人看待奴僕的目光。這樣的目光,一般只會出現在日本人看到中國人的時候。
“田島拓真,你真的喝多了。”李邦藩等朱慕雲一走,馬上也變得清醒了。他瞧了張百朋一眼,冷冷的說道。
“柳葉一郎,今天不是一個高興的日子麼?”張百朋,也就是田島拓真微笑着說。
“混蛋!”田島拓真罵道,他與田島拓真都是日本情報人員,兩人所屬“支那科”,專門負責中國區的情報。
此次進入日語專修學校,也是爲了以後蒐集中國情報而做的準備。支那科的學員,必須要做到,與中國人同吃同住,共同生活而不被看出來。
他們住在這個地方,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樓下的人,一直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兩爲有的時候會說日語,所以主動告訴了對方,是從日本留學回來的中國人。直到今天晚上,兩人的身份,一下子曝光了。
“你覺得朱慕雲發現了我們的身份?”田島拓真被柳葉一郎這麼一罵,渾身一個激靈,人也清醒不少。
“你就等着回去處罰吧。”柳葉一郎說。
“不,我們沒有被識破,朱慕雲也不可能有這樣的眼光。就算有,我們也必須想辦法改變!”田島拓真像頭野獸一樣,狂叫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