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其實不是不懂事情。他只是看不透那麼遠。
拋開了家世帶給他的,那超出他實際能力和生活閱歷經驗的地位,他只是個熱血單純的年輕人。
少爺和上海灘上那些愛國的年輕人其實一樣,心裡有着模糊的理想,卻不知道怎麼做,爲着國家每一次的受苦而難受,爲着國家每一次的希望和小小的榮耀而興奮。
這就是少爺剛剛急匆匆的闖進了杜公館的真正原因。
但是杜月笙犀利的語氣,和針針見血的解剖,揭露了虛假光榮下的朊髒,和中國實際上又一次的屈辱。
少爺醍醐灌頂似的領悟了。
想到月生哥剛剛撫摸着自己肩膀上將星時候,那種心痛的眼神。盧攸嘉覺得,月生哥抽自己一個耳光還會讓自己好過點。
你,是國家的將軍,我是個百姓!如果你還是過去,我身邊的那個小弟弟。我會慢慢地和你說。
但是!
今天我作爲一箇中國的百姓,要質問將軍閣下!
….
我是個蠢貨!
盧攸嘉鐵青着臉,旋風似的撞進了軍營:“令!召集所有軍官!”
“是!”
老三看少爺半輩子了,從來沒見他這樣過。
作爲兄長他擔心着,作爲副官,他壓下疑惑,執行命令。這是對少爺權威的鞏固。他必須這麼去做。
哪怕心裡沒底,哪怕少爺會做出什麼荒唐的事情,他也沒有一點點的猶豫。
盧攸嘉的命令傳遍了軍營。
軍官們旋即集合完畢了。
安靜的校場上。年輕的將軍站在那裡:“今天,又是一個恥辱地日子,因爲日本人決定道歉了…….”
男人的成長,有時候。只要一件事情或者一句話就足夠
軍中是軍中。
杜月笙心裡有着民間計劃。他叫來了焦文斌,萬墨林。
吩咐下去,一個立即去找攸嘉,不要用軍人的身份去擴大化的宣傳。一個去請章太炎先生。
那夜大雪後,老先生一場大病,半個月才緩緩地回了神。卻堅持着每日去學校授課。
只是半月的時光,章太炎便瘦了一圈。但是他的精神卻特別的好。
支持他精神地。是那些學子們再上一個層次的認真,看着那些後生們,他們的笑容就是對章太炎最好的藥方。
對杜月笙。他是佩服地。這是一個領域的強者對另外一個領域強者的惺惺相惜。
何況杜月笙一直在做着。他想做地事情。走着他一直在走地路。方向是一致地。而杜月笙只比他走的更實際。
更有效!
坐上了焦文斌地車,章太炎隨即就來了。
杜月笙把章太炎扶到了書房裡。
焦文斌遞上了杜月笙之前就親手泡好的茶。
“月生。有事情?”章太炎和杜月笙的交情,已經沒
c必要互相寒暄和客套了。
杜月笙點點頭,叫住了文斌:“文斌,你也坐下。我不在,上海的杜先生就是你。從今日起,所有的事情,我要交代給你。防止萬一。”
“月生哥……”
杜月笙的話裡,帶着的語氣,讓焦文斌驚訝恐慌。月生哥怎麼了?
“不僅僅你,墨林也要曉得。這樣日後有什麼變故,上海亂不了的。”杜月笙這個幾日已經做了一個決定。
在他可能的範圍內,他要再挽一次狂瀾。
但是,這一次,會危險多了的。因爲那個人,太複雜!
章太炎的嘴動了動,沒有說話。杜月笙做事情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如果都不能保護自己,又有誰能夠保護他呢?
焦文斌也沉默了。
杜月笙對着章太炎一笑:“先生,今日請你來,先是一個小事情。”
“你說就是。”章太炎直接的道。杜月笙話裡有話,還有事情的。
杜月笙點點頭:“攸嘉剛剛來過,被我說了一頓,這個思想其實不怪攸嘉,是普遍的。我想請先生出面,通過那些學子們,給上海人,給中國人講講清爽。”
“什麼事情?”章太炎身子前傾着,焦急的問道。
“日本人後日將出面道歉。對着法國租界領事館道歉。表示歉意,同時對中國人的受傷表示遺憾。將嚴懲兇手,給兩國,和世界一個交代。”杜月笙譏笑着:“這是最好的結果了,甲午之後日本人低頭了一次。至於嚴懲兇手嘛,也就是帶回去說說。”
章太炎看着杜月笙,靜靜的看着。
緩緩的,他低聲道:“不是給中國政府?不是給中國人?”
“先生看的透徹。”
“沒有賠償?”
“有,對法國有,甘格林再對中國人死傷家庭,再撫卹一番。”杜月笙怪怪的轉了頭:“其中還有我的錢,章先生,我又在幫甘格林撐面子了。”
“月生,何必這樣,我懂你的。這其實是中國的恥辱啊。這可是中國的土地上,死的是中國的人。”
“正是!”
杜月笙看着章太炎:“先生,我且問你,這消息出去,上海灘是不是人人喜氣洋洋?中國人多好糊弄?那市井百姓曉得什麼?東洋人低頭就成了,拿了錢就成了。只要中國人伸手接過那撫卹,便是沒骨氣!”
“明日晚上,我便把這事情做的妥當。”章太炎一抱拳:“月生,你了得。端的是大丈夫!”
“同道中人,先生亦是俠骨柔腸。不說這些了,文斌,馬上支取大洋給先生,這個事情我們不好出面。學生們去偷偷和那些人家說了,拒絕洋人的賠償。過自己的日子。做出骨氣來!已經丟人了,那是國家實力不行,但是國人的骨氣要讓洋人曉得!”
焦文斌應聲領命出去了。
章太炎頷首:“一定,一定。只望有一日,國人真的有骨氣。月生,我曉得。這個事情你目前不好做的。我去做的漂亮了你看得到的。另外,用學生是好,有思想的。只是和法租界領事有衝突了。”
“這個面子我有,你們做了,我出面去,巡捕抓了發傳單的學生,我保下來,也是種宣傳,就是要苦一夜幾個後生了。”杜月笙笑道。
章太炎一擺手:“他們不會在乎。求之不得的!”
“選出的學生,你放心的過的。到時候提給我,我會用好的。”杜月笙再次說出了事情萬一不好收場後的後路。
章太炎恩了一聲。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杜月笙說的無奈,卻是事實。做這個事情,就是在正反抽着所有洋人的耳光。
總要有個交代出來的。誰叫國家現在不強呢?
“還有什麼事情?”章太炎放了茶杯,又問道。
杜月笙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先生,此事非同小可,我信的過先生。卻信不過另外一人。其中也許有危險。”
“誰?”章太炎眉毛揚起,沉聲問道。
“張學良!”
“哼!他敢動老夫麼?”章太炎鬚髮皆動,眼神炯炯的反問道。
“他不敢!東洋人呢?先生你此事,可要小心纔是。”杜月笙看着章太炎。他知道,對面這個老人不會拒絕的。
章太炎一笑:“於公於私,你我肝膽相照,俱是爲國爲民,何必再說其他?月生你講!”
雖然不知道何事,但是章太炎已經答應。
因爲他們瞭解彼此!這,纔是肝膽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