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副樣子,王海鴿不知道他要提出什麼要求,愣在了那裡,心裡忐忑了起來。心剛剛提起,杜月笙卻指着一邊的牆壁上掛的二胡:“輸了就拉上一曲南胡吧。”
看兩個人意外,杜月笙漫不經心似的走了書架前,手裡隨意的翻着,嘴裡淡淡的說道:“唐時便有了這南胡,那時候叫奚胡。宋又稱爲嵇琴,我看你這書架上有着一曲二胡譜子。那我就問問你。王小姐可知道這江蘇境內有個二胡大家?”
“你,你怎麼知道的?”王海鴿呆呆的看着他,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裡全是意外和震驚。
杜月笙倒是奇怪了,他放了手裡的譜子:“難道那位先生和你有什麼淵源?”
“不,不,我只是有次聽了教我二胡的先生說的。他說那人是個癡人,卻是個天才。”
“月生哥,你是如何知道的?”盧莜嘉也叫了起來。
他們奇怪的正是。杜月笙一代豪強,也就滬上市井江湖裡的人物而已,發家的歷史也就這短短几年時光,過去幹什麼做什麼大家全是知道。
這怎麼就脫胎換骨似的,居然還知道這些?盧莜嘉看了王海鴿的神情,便知道杜月笙說的不錯。他奇怪了。
杜月笙笑笑:“我怎麼知道的?那周處能浪子回頭,我杜月笙便不能夠識文斷字,看看報紙問問時事,明瞭點事理麼?腹中無貨,縱容橫行一時也是不得善終。溫潤如玉張弛有度纔是不衰的正理。莜嘉還有王小姐,你們說呢?”
王海鴿和盧莜嘉相互看了一眼。王海鴿忽然站了起來,恭敬的對着杜月笙一個萬福:“杜先生,先前是小女子失禮了。”
杜月笙談性起來了,揮了下手:“莜嘉怎麼了?我不如此知道修行,今日下午和你說的話,難道是聽了哪個聖賢才照搬了來的?王小姐坐,杜月笙草莽中人,不怪你,那是過去自己不知道愛惜名聲。”
盧莜嘉連連點頭:“我說的嘛,月生哥,當時我知道必定是你心中想法。只是意外你的眼光長遠,也才吐露了心聲的。不瞞了你,外人又有幾個知道這花花大少也想浪子回頭呢。哈哈。”
王海鴿看着兩個一言交心了的男人,默默的坐了下去。這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尋歡客們卻忘記了自己,而談起了其他事情。
這杜月笙年紀輕輕就能夠名揚滬上果然不是凡物!
“哎,冷落了佳人,罪過罪過。王小姐的看來是勝了,你必定是知道這二胡大家,江陰的劉天華劉先生的。月生我該怎麼罰,你說。”
杜月笙看到了王海鴿坐下了,忙說笑了下,還對了盧莜嘉擠擠眼睛:“莜嘉,朝思暮想的紅顏在這裡,你看我幹什麼?”
王海鴿聽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盧莜嘉面紅耳赤的,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低頭端起了杯子去裝喝水。
杜月笙啪嗒的一聲,打了下他的肩膀:“你拿我杯子幹什麼,難道我喝口王小姐倒的茶都不能夠?”
對面王海鴿花枝亂顫着:“那我提要求了。”
盧莜嘉一板臉:“狠一點,不要怕他。給我出氣。這兄長欺負兄弟的,太欺辱人了。”
杜月笙坐了下來:“你說就是。只要我能夠辦到的必定沒有二話。莜嘉,來來,喝茶喝茶。莫辜負了王小姐的心意,這杯子索性也給了你吧。”
看着杜月笙把自己的杯子也推了盧莜嘉的面前,王海鴿咬着嘴脣作色道:“杜先生難道就不肯賞光喝上一口?我這裡水可有的是,不要你們兄弟這麼客氣。”
看着王海鴿那副受了委屈,覺得被人輕視了後憤憤的樣子。杜月笙只好拿了回頭一飲而盡:“喝茶喝茶,王小姐你說要求啊。你一刻不說,我一刻不得安心的。莜嘉兄弟不是更急?”
王海鴿恩了下,看了看悠閒着靠在那裡的杜月笙,又看了看一邊一臉期待的盧莜嘉,想了下,忽然問道:“你們今天怎麼來的?今天不是黃老闆的共舞臺開張麼?”
“這個?”
杜月笙用胳膊動了動身邊的盧莜嘉:“有個人拖了我來的,說一人不敢來見王小姐,所謂近情情怯吧。”
“你瞎說。”
看着異口同聲,還同時紅了臉的兩個人,杜月笙哈哈大笑了起來:“心有靈犀嘛。看來莜嘉老弟能夠抱得美人歸了,這下不知道要讓上海灘多少人跳黃浦江去了。”
“啐。”
王海鴿的俏臉燒透了似的,紅成了一團,啐了杜月笙一口:“你們不許風言風語的。胡說八道呢。”
盧莜嘉在一邊嘿嘿了下。王海鴿橫了他一眼:“盧公子,您就別拿我們這些可憐人開心了。餓了吧?我去叫點酒菜來。”
“你真的想知道?”
“月生哥。”盧莜嘉急的忙攔住了杜月笙。剛剛站了起來的王海鴿見他們這份樣子,不由的納悶了,又坐了下來,奇怪的看着他們:“杜先生,怎麼了?”
杜月笙拍了拍盧莜嘉的手:“往日裡,我們兄弟也知道王小姐的風骨,這人吃人的上海灘,王小姐一個弱女子不容易。偏偏還是才女,讓我敬佩。所以關照了兄弟照顧照顧你。”
“謝謝杜先生。”王海鴿客氣了下,她也知道,一品香的老闆每月有着供奉給杜月笙的人。
杜月笙索性把話挑明瞭:“今天下午,聽了王小姐又來了這裡。說真話,我們是真心敬佩王小姐。潔身自好不容易。共舞臺那裡沒意思,我們也就來了。今天我看了王小姐談吐,知道這傳言不虛。不容易啊。”
看着杜月笙說的真誠,盧莜嘉也毫無飢色樣子,王海鴿心裡有了點感動:“盧公子,杜先生………”
“柳如是紅拂女,出身也是風塵,戲文裡說過便是梁紅玉也是風塵出身,可是誰敢小看了這三個女子?”盧莜嘉在一邊插嘴道。
杜月笙點點頭:“今日本來也就是看看的,莜嘉和我那些兄弟把王小姐說的天上地下,月生是真心想見識見識。既然投緣,那麼問個放肆的話。王小姐認爲這邱成受和一品香的老闆比起來,如何?”
王海鴿聽到這裡,忽然冷笑了起來:“杜先生,是一品香的老闆請了你來的吧?我是個苦命人,擔當不起杜先生盧公子大架…….”
“不,不,我先說下。把我杜月笙的話聽完了再急也不遲。”杜月笙看她誤會了似的,也不忙着辯解,看了下對面又問道:“裡面難道有什麼委屈是我不知道的?”
看杜月笙說了這個話,剛剛要解釋的盧莜嘉也不說話了。王海鴿看了他們神態,想想也是,杜月笙這麼個人物會爲了個青樓的老闆來拉人?還拖了盧莜嘉來?
王海鴿是個聰明的女子,電光火石裡,從杜月笙的神態就知道了,自己誤會了,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
“可是他欺負你的?”盧莜嘉焦急的問道。
王海鴿面上一紅,咬了咬嘴脣,又看了看面前兩個男人,不知道怎麼的,那杜月笙明亮坦然的眼睛,和盧莜嘉關心的眼神,讓她終於開了口說出了羞人的事情。
原來,前幾日,一品香的老闆總見了這王海鴿不肯下水,每日只是供着她,帶來的客人雖然是豪客,可是不動真火誰丟大錢?還惹不少的事情。於是就乾脆下了藥酒水裡,想聯了一個紈絝破了她身子。
一人騎也是騎,萬人騎也是騎。她這身材臉盤一旦放開了,那名聲出來不是大洋滾滾了?
還好,從小被人在班裡養訓着的她,識得這些手段,嗅出了酒裡的淡淡藥味,沒有喝了下去。不過她也是個內剛的人,頓時作色趕了那個人走。又當場和一品香的老闆翻了臉。
馬祥生和李福全他們都是苦人出身,對王海鴿平日裡照顧不少。一品香的老闆也不敢真把她怎麼樣了。而且萬一事情傳了出來。自己對她這名揚滬上的紅人動這個下作手腳,那一品香也就不要開了。也不會有客人來了。
雖然逃了一劫,可是這風月場子裡,這些喝着女人血肉的青皮們,多的是下作手段,齷齪伎倆。今天既然撕破了臉皮,日後必定還會找個機會下手的。
所以王海鴿才收拾了東西,找了姐妹,也是滬上名妓張素雲,然後來了這裡的。
完了心裡的委屈,王海鴿的眼淚已經下來了。
“紅顏自古多薄命!你不容易啊!”
聽完了這個事情。杜月笙嘆息了下,然後看向了身邊的盧莜嘉,盧莜嘉已經赤紅了眼睛:“老子一槍崩了他!”
杜月笙搖搖頭:“不,依我看,這是個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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