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九忽然沉了臉,一把扯了頭上的簪子重重的栽在地上,眼睜睜看着那流蘇上穿的珠子滴滴答答如雨點一般撒了一地,那白玉製成的牡丹也陡然在地上碎裂成兩半,半邊玉牡丹滑到了一邊的桌子下面,還有一半落定在長笑腳邊。
“最美又有什麼用!他連興師問罪都不曾來!這坤寧宮豪華有什麼用!不是終究只有我凰九一個人!”凰九竭斯底裡的吼道,似乎是在對長笑說,又似乎是在對自己說。
說着說着,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笑聲卻是悽悽惶惶帶着許多無奈,這是凰九不該有的姿態,褪去了白日裡的堅定不移、冷血無情,此時的凰九卑微可憐,加上那鬢髮凌亂,神色癲狂,竟然是透出許多頹廢的姿態來。
凰九眼眶一點一點的泛紅,有淚意飛快蔓延。很快一顆豆大的淚珠匯聚而成順着那死死睜着的眼角一路蜿蜒,埋藏進鬢髮中消失不見。
“娘娘……”長笑欲言又止,皺着眉頭彎腰撿起腳邊的半株白玉牡丹,“皇上遲早會明白娘娘的苦心。那凝歌也不過是皇上一時新鮮的玩物。娘娘不必太傷感了……”
凰九陡然直起身子,直直的看向長笑:“玩物?”又“噗嗤”一聲冷笑出來。
玩物何以能叫鳳于飛起了撼動凰家的心思,玩物何以能完整的從西涼國回來。又何以能憑藉這一個玩物損了凰家兩子。
“本宮以爲折磨的是鳳于飛。以爲有本事折磨凝歌叫他痛苦,可是本宮手上坐擁這萬千權利卻敵不過一個萬千榮寵,最初以爲他是沒有心的,卻不想他的心隔了大半給了那凝歌——一個無用的公主!你瞧瞧這坤寧宮還有本宮這已經開始腐朽的身體,都已經蒙了灰了……”凰九無力得說道,側臥在榻上緩緩的搖頭。
她是有多愚蠢呢?
當初以爲是步步爲營,設計凝歌上了鳳于飛的牀。處處和凝歌暗中作對,惹得鳳于飛頻頻伸手相助,鳳于飛沉迷於凝歌,凰九還一度以爲是個折磨他的好機會,只是心裡卻是刀割一樣的生疼。
就算是一個放在深宮裡三年不動的異國公主都能輕易的博得寵愛,而當朝皇后絕色天姿卻不能叫鳳于飛駐足。
他不願意多看她的身體一眼,自不必提會想要碰到她。
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只有不斷的壯大自己,逼迫鳳于飛向自己妥協。
她以爲她勝利了,先是林家滅門,斬了鳳于飛的左膀右臂,再者是西涼狩獵進獻,去的是他最心愛的凝歌。可是她卻敗得最是徹底。
爲了這卑微的相思,她害得凰捌客死他鄉,害得凰柒遠走。如今那人竟然是連興師問罪都懶得來這坤寧宮了。
可是她從這些個爭鬥中得到了什麼呢?從鳳于飛那得到了三顧回頭了嗎?什麼都沒有,卻是叫區區一個凝歌討了便宜,得了恩寵,兩廂廝守。
兩廂廝守,真是可笑啊。
如今凰柒帶着玉卿和孩子的骨灰遠走他鄉,凰捌殞命,手裡掌握的火巖蛇族轉控在凝歌手上,這就好比凰家被斬斷了兩根手指,而那兩根手指卻恰如其分的化作了鳳于飛手上的籌碼。
這都是她凰九做的罪孽。
可是她失去了那麼多,也終究沒有叫那人回頭多看她一眼不是嗎?
“這坤寧宮前前後後共有有一萬三千塊石磚,好似一座華麗的籠子。天下的女人都想要爭奪這一萬三千塊石磚裡的華麗,只是卻不知道這一萬三千塊石磚裡的冰冷。如今誰敢來要這高高在上的位置,本宮就給她。”凰九冷笑,推了被子下牀,穎長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水粉色中衣,且燙金的領口半開,露出姣好的鎖骨。
長笑皺眉,連忙拿了暖塌上放着的披風給凰九仔細披上:“娘娘,仔細着涼。”
凰九卻是一把推開了身上那純白的披風,厭惡的甩在牀上,清冷道:“本宮不要沾染和那老太婆有半分關係的東西,把這滿屋子的白色都給本宮撤下去。哼!她那麼想死,何苦要人要弔喪?”
長笑斂了眉眼,連忙道了聲是就開始收拾東西。
忽地,門扉叩響,外面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音。凰九愣愣的盯着門口,等到那敲門剩下響起了三次,長笑偷眼看着愣住的凰九低聲提醒道:“娘娘,是裕王爺來了。”
凰九惶然驚醒,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和不屑,嘴裡去道:“去開門吧。”
長笑連忙去開了門,外面一陣冷風吹進來,也迎進來一個一身黑衣的鳳於曳。
鳳於曳或許是大病初癒的關係,臉上還殘留着一絲病態的蒼白,手杖點在坤寧宮堅硬的地板上發出咔噠的一聲脆響。
“雲安太后的死是你做的?”鳳於曳忽然這樣問道。
凰九看了一眼長笑,長笑斂眉,知道這是主子之間的事情了,連忙邁出了門體貼的守在門外。
凰九笑着向鳳於曳面前進了幾步:“怎麼?今日皇弟是來興師問罪的?你可別忘了,當初她害了你母妃。”
鳳於曳眼神微閃:
“你爲什麼這麼做?”
凰九依舊是定定的看着鳳於曳,素日裡鳳於曳身上都是一身白衣,唯獨今日穿了一身純粹的黑色,就連領口裙角的滾邊也不例外是用繡了祥雲的黑色綢緞,脫去了那一身裝模作樣的純白,如今這一身陰沉的黑才適合鳳於曳。
凰九的睫毛微微顫了顫,擡起一雙玉手搭在鳳於曳肩頭,湊近鳳於曳耳邊道:“爲了你呀。”
鳳於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低頭眼光正落定在凰九半開的領口,姣好的鎖骨成一種完美的形狀,隱約可見深處一片豔紅的肚兜,身上熱血翻涌的厲害,被凰九呵着氣的耳根更是如如火如荼的一片通紅。
他別開眼睛,動了動嘴脣,沙啞道:“若是爲了我,當初何苦要嫁給他?”
凰九眼神微黯,上下探究的看了看鳳於曳:“你知道我改變不了我的命運。當年年幼無知,我遵父命嫁與當朝皇帝,哪裡能反抗什麼?我和鳳于飛是青梅竹馬父輩既定的婚姻,你知我的難處。”
鳳於曳輕聲嗤笑:“皇嫂,論起青梅竹馬,不應當是我和你麼?你和他,不過是匆匆一面。”
凰九臉上頹然變色,看着鳳於曳眼神忽明忽暗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忽地一把勾近鳳於曳的脖頸,湊近了那一雙朱脣就覆蓋上鳳於曳的,眼神挑釁,瞧着鳳於曳眼中閃過的驚訝和慾望。
凰九拂開了鳳於曳手裡的手杖,擡了一條腿搭在鳳於曳的傷腿上慢慢磨蹭,鳳於曳只好攬着凰九的腰肢木然站立着,即便是接吻,也不曾沉醉到閉上眼睛。
“我還是處子。”凰九挑釁一笑,脣角染上一絲譏誚冷漠,鬆開了鳳於曳的脣冷冷的瞧着那因爲生澀的接吻被咬的有些紅腫的脣。
鳳於曳聞言倒吸一口冷氣,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凰九。登時覺得半掛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塊滾燙的烙鐵,他本能的推開了凰九,倉皇后退兩步。
“怎麼可能?”素來知道他們之間感情不好,也知道凰九從未有孕,但是也不至於成婚數十年還是處子。這對於鳳于飛是個恥辱,對於凰九更是一種侮辱。
凰九正被鳳於曳這麼一推,向後一個趔趄險些就摔倒在地上,搖搖晃晃站定之後又恢復了皇后該有的端莊姿態。用手微微拉扯了衣襟擋住了裡面一片膚白勝雪,只冷冷的向着鳳於曳掃了一眼,厭惡之色一閃而過。
怎麼?是他也開始嫌棄她了麼?
“怎麼?你是不信?還是不敢動我?”凰九挑眉。
鳳於曳皺眉道:“皇嫂自重。”
凰九好笑的看着鳳於曳,反問道:“自重?”
難道他不是一直想要得到她嗎?現在叫她自重?
轉瞬之間有好似明白了什麼,凰九死死的盯着鳳於曳:“怎麼?連你也是在不斷的和那女人勾搭的時候喜歡上人家了麼?”
她在鳳於曳周邊可是沒少放人,鳳於曳爲凝歌所做的那些事情也根本不可能瞞得住她。只是叫她失望的是連鳳於曳竟然也沉淪在那無用的美色之下了呢。
“爲什麼?”鳳於曳皺眉沉聲道。
凰九仰頭笑了兩聲,重複了一遍鳳於曳的話:“爲什麼?”
“你們問我爲什麼?”凰九笑出了眼淚,諷刺的看了鳳於曳一眼:“我從嫁給鳳于飛開始,我就一直想要知道爲什麼?我爲什麼費那麼多的力氣去討好一個根本就不喜歡我的人?又爲什麼費那麼大的力氣非要逼着他向我妥協?我得到了什麼?就這婚後多年依舊完整的身軀嗎?!”
凰九變得竭斯底裡,搖搖晃晃的險些要摔倒。鳳於曳見狀忍不住想要上去攙扶,卻是被凰九一把推開,險些摔倒在地上。
凰九死死盯着鳳於曳:“你出去。”
鳳於曳低頭:“我很快就能搬出宮去住了。”
凰九好笑:“你以爲我殺了太后是因爲你?”
鳳於曳搖頭,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就撿起地上的柺杖飛快的離開了,因爲走的太快的緣故,腳步之間有些搖晃,不見了之前的從容,總是有些一瘸一拐的姿態。
凰九看着那匆忙的背影心中一陣堵的慌,頹然坐在暖塌上,張着嘴巴卻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終究是連鳳於曳,那個自小就甘心屈膝對着她的人也背棄她了……
這一切究竟是誰對誰錯?凰九劃着銅鏡,卻是在那刺耳的聲音中平靜下來,心裡愈加的堅定。
凝歌,被你奪走的東西,我終究會一樣一樣討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