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于飛認認真真的看着凝歌,忽然發現凝歌的眼角不知道什麼生了一顆小小的淚痣,眼睛一睜大,那眼波晃盪卻好似在哭。
心中一動,沉吟道:“是,君無戲言。”說着,就看向凰九道:“絳寒在京都遊走許久,朕派出去的密探一直跟着,只是跟着跟着就跟進了凰家,絳寒從此沒入凰家大院,還時常來往給你送信。沒有錯吧?”鳳于飛淡淡道。
話說的雲淡風輕,臉上甚至還帶着笑意,若非說的是最驚人的秘密,凰九會以爲這樣溫和的鳳于飛是在和自己對坐品茗,說着最有趣的笑話。
鳳于飛不曾把話說的太滿,也沒有直接說絳寒就是效忠於皇后常年都在宮中的,而是把一切的事情都推給了凰家大院,說的凰九無從反駁,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鳳于飛在給凰九臺階下,只是這樣的臺階下了之後必定她就要受絳寒的連累,不僅沒有害了凝歌反而是害了自己,機關算盡,卻偏生沒有算出來絳寒會清醒。
凰九微微後退了一步,背後頃刻之間就一片濡溼。
“皇上……凰家不可能用……”凰年一還想說話,卻忽然又想到什麼似得猛然住了口,飛快的看了一眼垂着頭不說話的凰九。
霎時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凰九。
“皇上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凰九睜開一雙鳳眼仔仔細細的瞧着鳳于飛,一心想要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他既然是什麼都知道,爲什麼還要演這場戲呢?
鳳于飛似乎不準備給凰九答疑惑,只是淡淡道:“既然是凰家的人,那麼今日你們就有些故意的嫌疑了。你的人出現在長歌殿,當是長歌殿質問你們是何目的纔是,國公和皇后未免太心急,藉着一個受傷的人誣陷凝貴妃,該當何罪?”
凝歌婉婉轉轉的插上了一句:“唔……大概是這絳寒做了什麼都對不起凰家的事情,如今已經被凰家列入黑名單,三日前受傷大概也是在清理門戶吧,您說是不是呢娘娘?”
鳳于飛和凝歌一唱一和,原本緊張的氣氛瞬間就被融化了,當然,這也僅僅只侷限在凝歌這一邊。
而凰九和凰年一卻在瞬間就陷入了水火。
向前,鳳于飛已經給足了臺階,若是他們不下,鳳于飛定然還有下一步。凰九雖然不曾和鳳于飛近身生活在一起,卻也是最瞭解鳳于飛的人,他做出來的事情說出來的話必定是有後路可選的,若是他們不知好歹不下這臺階,鳳于飛的後招必定就不會這樣的婉轉了。
而若是下了,豈不就是承認他們藉由絳寒陷害凝歌的罪名了嗎?
她看了一眼絳寒,絳寒卻刻意撇開目光不肯看她。
如今絳寒是清醒的最是麻煩,萬一逼出了絳寒跟自己有染……到時候站在凝歌的立場上的人就是自己了,凰九可是不敢想鳳于飛會放過自己。
凰九眼中的殺機愈加的重,她怨恨的看向凝歌。
還真是好計謀,把鳳于飛一拉下水,這樣一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凰九都不能全身而退。
都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兩敗俱傷!
這大概也是對鳳于飛最有利的吧。
果然是鷸蚌相爭,而叫鳳于飛這個漁翁得了最大的益處。
凰九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索性也就拂了袖子背影僵直的跪在鳳于飛腳下:“聽憑皇上處置!只是這絳寒和凝歌之間是青梅竹馬之交是事實,絳寒效忠與凰家卻和凝歌多有聯繫,既然皇上對於絳寒的一舉一動這樣瞭解,想必也是應該知曉的。”
凰九有些挑釁的看向鳳于飛,既然是想要把她拉下水,那就要看誰摔的重一些!
如今凰年一在這裡,凰九根本就不怕鳳于飛會偏袒與誰。
於她凰九而言,難道還會有比苦守這麼多年的空房更加痛苦的事情嗎?
凰九忽然綻出一抹笑容來,詭異如一朵盛開的曼陀羅花,光是看着就叫人心中警鈴大響。
鳳于飛點頭:“朕前朝政事諸多,只盼望你身爲一國之母能叫朕後顧無憂,你卻不能以身作則,聯合母家勢力攪亂後宮,當不起這皇后的位置。”鳳于飛說到這裡,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可以的停頓了一下,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黃酒頭上那一朵飛天的金鳳凰,薄脣緊抿着,臉色凝重烏青,叫周遭人都跟着提着一口冷氣。
凰年一忽然丟了手中的長劍,掀了袍子跟凰九跪在一處,猶豫了一下,不住的在地上叩着響頭,直磕得跪在一邊的凰九膝蓋都跟着發麻,而凰年一的額頭上鮮血模糊,鳳于飛才冷聲道:“國公爺何至於此?皇后已然嫁入宮中,是一國之母。身爲母家,你自然應當克己盡責,好生輔佐皇后,而你卻今日利用前朝爲你慶功之便,私自帶兵闖入朕的後宮,協助皇后一同擾亂後宮,當真是叫朕失望了!”
“微臣該死,絳寒是凰府的人,這次不過是因爲來給娘娘送我歸來的消息,卻不曾想遇刺藏進長歌殿,此時是老臣的錯,和皇后娘娘無關,臣願意攜全家伐俸祿五年謝罪。”
凝歌挑眉嗤笑一聲:“既然是你的人,爲何不認識?還大搖大擺的把他從我的宮殿裡擡出來,而我這個救命恩人,因爲救了你的一個手下險些叫你要了性命,國公爺當真是好手腕,一箭雙鵰呢!您這樣細膩如女兒一般的心思,去戰場當真是太可惜了。”
凝歌嘚嘚的惋惜着,臉上卻沒有一絲惋惜該有的神情,反而更多的都是斥責。
凰年一臉皮索性就厚到了底:“娘娘,先前不過是誤會一場。”說着,又堅定的看着鳳于飛道:“是老臣的錯,老臣歸來,聽聞皇后娘娘被廢,歸根結底都是因爲凝貴妃,所以對凝貴妃心生怨恨,正好搜到了絳寒將軍,索性將計就計,想要整治凝貴妃,這纔有今日之事。老臣糊塗,聽憑皇上處置!”
鳳于飛唯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年國公就在凰府靜思己過,教養下人一年,你的位置不如就交給凰陸吧。”
凰年一一驚,連忙向前膝行幾步,悽切道:“皇上,如今凰家九子已經沒了兩個,七弟不知所蹤,我凰家快要斷後了呀,凰陸性格倔強,能上陣殺敵卻不能在後方佈陣,若是把主帥的位置交給他,他也是掌控不了的,還會給皇上招惹來各種禍事,還請皇上三思啊!”
鳳于飛奇怪道:“本以爲交給你們凰家總是一樣的,既然這樣,不如就從外姓將領中選罷了。 ”
“皇上……”凰年一臉上漲的通紅,許久才道:“凰陸雖然年少,但是畢竟武功高強,何況軍中有軍師能指點一二,鎮守邊關當不會出問題。”
鳳于飛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念在年國公軍功卓著的面子上,皇后只遣去佛堂三月,罰抄佛經及女經百遍。而凝貴妃也不能赦免,至此免協管六宮事務,依舊禁足於長歌殿,近身不得有丫鬟伺候,未經允許不得出。至於絳寒,既然是從玉瓏國而來,如今交予你們任何一方都難有公正,不如就送回玉瓏國。年國公覺得這樣的處置可算是公平?”
凰年一哪裡敢說多有不公,即便是心中憤懣,也只能咬牙說好,卻是在話尾結束的時候微微提了一下聲音:“皇上,皇后娘娘遣送佛堂,凝貴妃免去協管六宮的權利,這後宮沒有個主事的,怕是與前朝不利啊!”
鳳于飛猛地一拍額頭,無奈道:“瞧瞧朕這記性。”
凰年一和凰九聞言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勇氣一抹期待和慶幸。
放眼整個後宮裡,留下來的大多是些中庸之輩,抑或是些半瓶不響的花瓶,拿不起個大架子的,甚少能有挑得起後宮諸事的人的,所以鳳于飛百般思考之下,可能還會因此寬恕凰九。
兩人各自低下了頭靜靜的聽着吩咐,鳳于飛卻是把這兩人之間的神色看在眼裡,嘴角微勾,笑道:“今日來的急,竟然忘記了一樁大事。皇后去的佛堂從前是良太妃的居處,朕經過多日思量,也獲得諸臣支持,念良太妃在朕年幼時對朕多有照拂,心底純良,性格溫婉,是這後宮正太后的不二人選,只是冊字還沒有擬好,皇后博學多才,最是擅長這等取名之事,上香之時不妨替朕想想用什麼樣的冊字給良太后纔好。”
這樣的消息無異於是晴天霹靂,轟然就砸在了凰九和凰年一頭頂,兩人的希望徹底泡湯,而凰年一卻是最爲氣氛,虎目一擡逼視着鳳于飛道:“臣雖今日剛到京都,卻也不曾聽聞這朝堂上出了這樣大的事情。自古太后不二立,從前三弟在世時候想要鬧騰淑太妃上位已經是大不敬,皇上難道還要違背歷朝祖訓,二立太后嗎?”
鳳于飛眼角眉梢都沉下來,嘴角的弧度微微有些下垂,顯出一副冷凝的姿態。
淑太妃的死還歷歷在目,有了一個凰叄還不夠,這凰家是準備拿凰叄做標兵嗎?
“年國公,你雖然身在邊關,難道卻不知道凰叄真正的死因是什麼嗎?朕免你們滅門已然是在照拂鳳凰兩家情義,你休要得寸進尺!”鳳于飛甩袖而去,只留下袖口吹拂之間的一陣風,掃的凰年一眼前一花,反應過來的時候鳳于飛已經走遠,而事情也成了定居!
“唉!”凰年一猛地錘了一下地,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凰九:“真是家門不幸!”
是在說凰九,也是在說凰叄!
凰年一站起身來看着凝歌:“今日不過是小打小鬧,叫你這妖女逃過一劫,他日,定叫你生死不能。你殺了我三弟八弟,遲早是要付出比兩條人命更多的代價!”
凝歌舒展了笑顏,卻好像只是聽了一個笑話:“我等着你。”
等到凰年一被緊跟着的侍衛帶離長歌殿,凰九才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冷笑着瞧着凝歌:“這下你滿意了?”
凝歌聳肩:“兩敗俱傷,好過一人昇天,娘娘說是不是?”
“哼,你和皇上互相謀劃又如何?你的寵愛不會經久不衰,因爲皇上根本就不相信你。”
凝歌聞言像是被風沙眯了眼睛,許久才緩過氣來,無所謂道:“那又如何?這個世上,除了鳳于飛難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凰九不置可否,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凝歌是在想些什麼……
凰九在身邊侍衛的催促下含恨離開了長歌殿,兩步一回頭,一眼一眼都好像是釘子一樣紮根在長歌殿。
凝歌……這不過纔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