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火苗欲到這些易燃的紙和木頭,就迅速着燒了起來。
“燒了,都燒了吧!我不追究了……”
曹智的態度和話語讓一旁的四人都愣了半響,很快一直沒有開口再說過半句話的賈詡,大鬆一口氣,立時收攏和捧起地上、桌面上的木函、信札,一股腦兒,統統扔上博山爐後,在許攸極是不滿的重哼聲中,賈詡剛把剛纔藏入衣襟內的那第一封木函掏出,也準備一併扔進爐內燒掉時,突然一隻大手,橫空攔截住欲拋的賈詡。
“衆犯可免,首惡不能不除!”這是曹智的聲音,代表了對整件事的最後定爲。
“啊!主公……”
“好!”
在賈詡驚訝,許攸眼中光芒重新閃現時,另一個聲音卻是無限感慨的開始道:“曹智你果然是人中人傑,該心狠手來時,從不會心慈手軟,大惡必懲,小錯不糾,好樣的,比袁紹強上何止一分,所以你註定了會成功,我們註定了是會失敗的!送我出去,我已經能閉目了!”
這是沮授最後的遺言!
沮授和一杆據不肯投降、歸順曹智的兵將,統統在第二日,被處決於陽武。
他們的屍首在隔日就被送達黎陽袁軍大營。在收攏了潰敗的軍隊後,惶惶不可終日的袁紹已看到沮授的首級時,立刻覺得黎陽也不能再呆了。他已經收穫曹軍已經在大河南岸集結,準備渡河的最新情報,這也許是意料中的事。
袁紹在官渡大敗後,僅僅三日後,他就在黎陽大營收攏到潰散的兵馬六七萬人,就倉促拔營而去,迴轉了鄴城。
烏雲沉沉,在距離鄴城三十里時,袁紹的臉色比這天色更陰沉。他多麼希望此時的天色再黑些,以便遮住他的羞恥之色。
在接近鄴城那雄偉的輪廓時,遠遠地出現了無數旗幡。已成驚弓之鳥的袁軍士兵,此時一看見旗幡,就讓他們聯想起了曹軍赤色的旗幡和掛在上面的頭顱。
在無數袁軍指着遠處旗幡緊張地噢噢驚叫時,還好此時響起了隱隱的鼓樂之聲。他們才曉得這是專程出來迎接袁紹和這支殘兵敗將的留守鄴城官吏。
要是凱旋,弄這套還差不多。但他們此時是兵敗,大敗而歸,再用這種迎接方式,豈不是格外令人難堪。
當然這支隊伍裡面最難堪要數袁紹了,當袁譚尷尬的看向連日來老了數十歲的父親時。只見袁紹一聽那鼓樂之聲,立時胸膛一挺,下意識的整理起他的衣袍和那條“袁紹巾”來。
但很快袁紹意識到了自己的兵敗,和敗逃而回。他停了手上的動作。回頭一看身後長長的隊伍,和那百來個的“白馬儀從”,他此時才明白自己已經沒了往日“大將軍”的威儀,現在如喪家之犬差不多。
“我有何面目再見河北父老?”
一想到自己的失敗,悲痛的袁紹竟然坐在馬背上失聲痛哭起來。隨行的郭圖、審配等人明白,袁紹這是如項羽在烏江邊在感嘆。
生怕袁紹也效仿項羽想不開時,於是審配馬上勸道:“主公勿傷懷,我們只是中了曹智一時之計。憑我們的實力,只要主公重拾信心,收攏舊部,以天下官吏一半出自袁門之勢,我們很快就能恢復元氣。到時再戰曹智,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審配在和郭圖面面相覷之後,立時跪倒在袁紹的馬前,說出這番鼓勵的話語。
審配的話令袁紹止了眼淚,此時郭圖等人也紛紛上前勸慰袁紹。袁紹立時感到了一股暖意在心中流淌,的確他家大業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在官渡戰役中的實際損失大約是六七萬人,大部分人是在最後的混亂中四散而逃了,或是被俘了。此時身後收攏的兵馬也有近七萬人馬,他只要回到鄴城後,再派人四處收攏從官渡潰散的兵馬,相信很快就能湊到十萬,再加上本來留守四州的兵馬,他只要不破滅信心,重整旗鼓還是指日可待的。曹智就算此時鼓足氣勢,想一口氣吃掉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袁紹心情一轉,很快迎接他的隊伍也到了近前。迎接他的主要官員是逢紀、辛評、辛毗等,他們想來已經知道袁紹兵敗官渡之事,但一見面這些官員仍舊對着袁紹如往常般恭恭敬敬,行禮如儀,並一個個扶鞍執轡致問辛苦。
這一切都令袁紹感到慰藉的同時,也開始又一次享受起這鼓樂歡迎帶來的欣慰和快樂。
但很快袁紹注意到迎接他的隊伍裡少了一個人。
“田豐何以不見?他的腹疾又犯了嗎?”
袁紹這一問,把逢紀等人弄得張口結舌,面面相覷之下,正不知如何回答時,袁紹倒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糊塗。
“田豐不是因爲諫阻自己渡河擊曹,而被一怒之下的自己下了大獄了嗎!唉,是自己糊塗了!”
再次在屬下面前出醜的袁紹,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正在想法自圓其說時,袁譚卻在此時及時越衆而出的幫袁紹解圍道:“家父連日來軍務繁忙,早把此事忘了,忘了……各位見諒,見諒……”
“呵呵……那裡,那裡,都怪這軍務啊……”
在郭圖的馬上迎合之下,袁紹跟着衆人一陣呵呵傻笑,就算把此事給揭了過去。
鼓樂前導,隨後這支敗軍又繼續前行了。
一個小插曲,事情應該就算過去了。但在亂糟糟煩人的樂聲裡,袁紹腦海中漸漸浮現的都是田豐那張因爲激動而五官都有點變形的臉。
“將軍不聽我言,出師比不利!”
他就是因爲這句話,而被袁紹下的大獄。但今日看來,一切都證明了田豐的預言,他是對的,而袁紹錯了。
但現在袁紹就是一直在考慮着回到鄴城後,如何面對田豐的問題。讓袁紹承認錯誤,是千難萬難的,那麼怎麼才能渡過那份尷尬呢?
袁紹想着這個問題,頭自然的轉向了身旁左側並排而行的逢紀和郭圖那裡。
這兩人本來就都是袁紹肚子裡的蛔蟲,一看袁紹的眼神,竟然馬上有了感應似的,知道袁紹心中所慮何事。特別是郭圖,沒等袁紹再說些什麼,就立時湊近逢紀耳邊輕聲道:“田豐!最近他的獄中怎樣?”
逢紀立時會意的,打馬上前幾步,對着正在苦悶的袁紹悄聲道:“主公方纔還惦記着那個田豐,但這個豎儒在獄中可並未對主公感恩戴德,他聞之我軍大敗後,竟在獄中撫掌大笑……”
“真的,他竟敢嘲笑我,這個殺才的!”袁紹勃然大怒,對於剛纔的猶豫和擔心,立時拋到了腦後。
隨後解下佩劍,交給隨軍主簿道:“去獄中取田豐首級來!”
袁紹回到將軍府,剛剛坐定,那位主簿就帶着帶血的寶劍和田豐的人頭來到袁紹面前。
“他最後說了什麼嗎?”待看清主簿呈上的人頭後,袁紹隨口問道。
“料知必死!”這就是主簿轉達給袁紹的田豐原話,而且主簿說他走入田豐的牢房時,田丰神色平靜,已經整理好囚衣,正襟危坐的等待着他去似的。
“喔?”
袁紹疑惑着,繼續詢問起田豐臨時前的一些事情。令袁紹越聽越心驚的是,逢紀彙報的田豐在獄中對於他戰敗幸災樂禍的事實出入很大。
據主簿從獄吏處瞭解到,田豐在聽說袁紹在官渡戰敗時,並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悲嘆着對前來恭賀田豐即將脫罪的獄吏道:“袁公回鄴城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沒想到他料得這麼準,今日鄴城傳來袁紹回師的消息,關押田豐的獄中就先來了執行死刑的主簿。
“啊!”袁紹一聽到田豐竟然預計到了自己的死期時,不由驚叫一聲,再看眼前田豐的首級時,不知不覺中一股涼氣嗖的一下從腳底自從頂門。
彷彿一個聲音此時就在袁紹耳邊鳴響,“你外寬內忌,不念忠誠,今日大敗而歸,就羞愧難當的再不想見我,哼哼,你的死期和我一樣也不會遠了!”
“啊!快把它拿走,拿走……”
袁紹突然看着田豐的首級時,伴隨着自己耳際的回想,竟看到了已死田豐的那對白森森的眼珠子,在朝着他冷笑。
這是多麼詭異的事!但袁紹堅信自己沒有看錯,在一陣頭暈耳鳴之下,他突然直起了身子,戳着田豐的首級狂叫狂喊起來,呼吸也越發混亂和急促了。
袁紹的左右白馬儀從立時上前扶住袁紹的扶住他,趕緊和主簿一起端起盛放田豐首級木箱的就趕緊向外走去。
一路上幾人還疑惑了半天,因爲袁紹聲稱的東西,他們這些就在袁紹身邊的人都未成看見,他又是怎麼瞧見的呢?……
而正當主簿等人匆匆退出大廳時,袁譚、審配、逢紀等人也是着急忙慌的在這時涌進了這間袁紹所在的大廳。
他們經過田豐的頭顱時,微微一愣,隨即就不理會田豐首級一事,繼續快步走至了正以手捂臉,處於一定恐慌中的袁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