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喝茶
清明前夕,燕北有入廟禮佛的習俗。安氏稟了白老太太,便帶着白家二房的人去了清華寺燒香。
隨行四個僕役護送,長歡、奶孃和杜嬤嬤貼身伺候着。因之白澤言也一同來了,白流蘇怕無人照料,便將奶孃給白澤言撥了過去。
三人進廟燒香之後,安氏還要在殿中念一卷經書,白流蘇等人不便打攪,便帶着丫頭自去寺院別處散心。
白澤言蹦蹦跳跳的跑來牽白流蘇的手,口中喚着“阿姐”,臉色早比一個月前紅潤了許多。自從被接回寧和院,安氏天天拿珍惜藥材伺候着,往年被猛藥蠶食的身體,正逐漸好轉。
白流蘇忍不住輕輕掐了把弟弟如水般嫩滑的小臉蛋,笑道:“阿姐聽說這清華寺的素面可好吃了,不如奶孃帶着你去嚐嚐?”
聽說有好吃了,白澤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想了想還是爲難道:“可是我想和阿姐待一起。”
正說着話,忽然拱門傳來一陣聲響,只聽一個僧人恭敬道:“陳施主,白家二太太正在殿中禮佛,不如您在右禪房稍等片刻?”
僧人說完,一個溫婉清亮的女聲響起:“如此,那便打擾了。”
白流蘇沒有回頭,嘴角卻勾出一抹弧度,那人來了。
又拍了拍白澤言的肩膀,笑得溫柔:“你先和奶孃一起去,等阿姐去鯉池許個願再來找你可好?”白澤言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見弟弟同奶孃走遠,白流蘇回頭對長歡道:“走吧,我們去右禪房。”
其實今日來禮佛是白流蘇的主意,因爲白牛打聽到刺史府的嫡小姐今日會來清華寺爲母親祈福。而白流蘇也正好同這位嫡小姐有話要說。
刺史府嫡小姐陳慕雪此刻正在右禪房中靜坐,才過及笄的年紀,眉宇間盡是憂愁。自上次在燕定伯府落水之後,越發令父親不喜,可憐母親的病也愈發沉重,每日只喝得下茶水。
府中姨娘得勢,兩個庶妹竟明目張膽的騎到她頭上作怪。陳慕雪心覺煩悶,這才請示了父親,要來清華寺上香爲母親祈福。
若是母親真的撒手人寰,自己在刺史府中如何自處?想到這裡不禁黯然神傷。正在此時,禪房門咿呀作響,陳慕雪不由得擡頭。
只見一個穿着繡綠竹對襟襖裙的少女同一個身着紅襖的丫頭一前一後進了禪房。陳慕雪身邊的丫頭兔兒高聲道:“刺史府嫡小姐在此休息,兩位還請去別處吧。”
長歡聞聲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偏又耐着性子解釋道:“我家小姐是白家二房嫡小姐,有話要同你家小姐說。”
陳慕雪聽了這話,這才仔細打量起白流蘇來,這個容貌極好的女孩就是上次參加燕定伯府春宴的白家三小姐,因外界傳說她性格乖張,那日在伯府自己並沒有同她說話。
不知今日這位小姐有什麼話小說呢?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女,好奇心總是免不了。便擺手道:“無妨,白三小姐便過來坐罷。”
白流蘇微微一笑,隔着一張桌子與陳慕雪並排坐下。長歡上前道:“小姐,我出去給您把着門。”
陳慕雪看懂了,這是有要緊的話要同自己說,便轉頭吩咐丫頭兔兒:“你也去吧。”兔兒本欲張口,最終還是點頭出去了。只是那眼神還在示意小姐,保持警覺。
白流蘇淡淡將主僕二人的互動瞧在眼裡,看來這個丫頭倒是個忠心的。人一走,禪房就只剩下兩個人。白流蘇開門見山道:“上一次,陳小姐在伯府落水,我一直覺得很可疑。雖說梅花盡數開了,可是在燕北,還不是有蝴蝶的時候。”
說到這陳慕雪心中升起一絲感激,外人都道她貪玩不懂規矩,父親聽說了此事,不問青紅皁白就將她訓斥了一番。然而這個素不相識甚至風評不好的白家三小姐,卻發現了事情的不簡單。
“我是被推下去的。”良久,陳慕雪輕聲的說。
白流蘇斂眉,果然她猜的很對,於是便接着陳慕雪的話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日恐怕是你家那兩個庶妹引你出了南門,想讓你撞上正在詩會的少爺們,卻不想,那裡根本就沒有人在。”
陳慕雪驚訝的擡頭,忍不住問道:“難道當時你看到了?”
白流蘇繼續道:“可是你的兩個庶妹不願一番謀算白費,於是合力將你推下水,對外只說你是爲了撲蝶,無意中落水。我當時不在,但是憑你那兩個庶妹後來的舉動和你現在的反應便可猜測一二,陳小姐,我方纔所說的可對?”
陳慕雪的眸光露出驚歎的表情,用力點了點頭道:“你說的都對。”
白流蘇隨意拿起桌上的白瓷茶杯把玩,口中繼續推斷:“恐怕這兩個庶妹並不止是想讓你落水這麼簡單,萬一你死了,你的孃親受不了刺激同你一道走了,那麼她們可就是刺史府的嫡小姐了。”
“你放肆!”陳慕雪激動的站了起來,身子抖得就像篩子,雖然她知道庶妹的心思,姨娘的狠毒,可是被一個外人悉數道破,連外人都知道她在刺史府就像只任人踐踏的螻蟻,她那僅有的尊嚴瞬間土崩瓦解。
白流蘇輕一擡頭,眸光冷冽,令陳慕雪打了個寒顫,忍不住倒退一步。不理會陳慕雪的軟弱,白流蘇冷聲道:“身在囹圄之中,卻不自救,如此扶不上牆,又指望誰來可憐?!”
陳慕雪眼眶一熱,忍不住癱倒在椅子上。“母親病重,我一個女兒家又能如何?”
白流蘇望向茶杯淡淡道:“我亦不過是一個女兒家,一個月前我的弟弟和孃親雙雙病入膏肓,可如今她們不僅活蹦亂跳,還可以來寺廟上香了。”
陳慕雪像是捕捉到一絲亮光,不由得望向白流蘇,白家二房的事情,她亦有所耳聞,今日一見,它深深覺得這個二房的嫡小姐不那麼簡單。
白流蘇見陳慕雪的反應,心道也不是蠢的無可救藥,便繼續道:“聽說你母親近來米粒難進,只喝得下幾口茶水,卻不知是什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