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差點以爲自己眼花了。
她把屋子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等到終於確認,自己沒有走錯房間之後,提步走到牀前,認真道:“五哥,這是我的牀。”
顧延章並沒有立時回她的話,而是朝門邊看了看。
秋月還在發愣,秋爽已是十分乖覺地把秋月給拉了出門,還把廂房的門給帶上了。
只聽得“吱呀”一聲,待得季清菱一轉頭,門竟是已經掩得死死的。
等再回過頭,顧延章早坐直了身子,拿一雙眼睛只望着她,面上還帶着笑,道:“胡說,這明明是我們的牀。”
他口氣裡滿是理直氣壯,道:“如今哪裡還有什麼你的、我的,今日婚書已是取了,只有我們的了!”
一面說,他一面拍了拍牀上的新放上的鋪蓋,道:“快上來,我試過了,十分軟,比你原來那一牀要舒服多了。”
季清菱一怔。
她總覺得婚書不婚書的,對二人影響並不大。
從小他們便在一處,等到後來互相表明了心意,決定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之後,其實相處的方式並沒有改。
或者說,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似乎是很早之前,兩人之間便已經與普通的兄妹不同了,比起普通的情人甚至還要更親密,更坦誠,更信賴,是以無論在外人面前是兄妹,還是夫妻,其實他們心中,一直都沒有變。
可是!
難道取了婚書之後,當真要睡在一處嗎?!
夜間身邊睡着一個五哥,多奇怪啊!
她腦子裡有些慌亂,站在原地邁不開腿,只下意識地問道:“取了婚書,便不能分開睡嗎?”
“你見過誰家夫妻分開睡的?”顧延章反問道。
我哪見過別家夫妻睡覺!
季清菱心中腹誹,想要張口反駁,卻又覺得這話說出來着實叫人害臊,待得說出口,話音已是換成了另一句。
“我還沒及笄……”
顧延章笑着傾身向前,跪坐在牀上,把她拉了過去,道:“只是睡一處,我什麼都不做,只抱一抱。”
季清菱心中先是鬆了口氣,緊接着,忽覺不對,警覺地撐在牀邊上,道:“五哥,你不是唬我吧?”
顧延章恍若未聞,把她攬坐在牀上,伸手要去給她脫鞋。
洗漱過後,季清菱穿着是秋爽做的棉布鞋,鬆鬆軟軟,比她的腳要大上許多,又暖又方便——方便穿,也方便脫。
她那句話剛落音,腳下已是一輕復又一涼,低頭一看,兩隻腳丫子晾在外頭晃啊晃的。
沒等她來得及把鞋子穿回去,雙腿已是被託上了牀,緊接着,一牀大大的被子蓋了上來。
“唬你什麼?”
伸手把帳幔扯下,終於心滿意足地跟心上人窩進了一牀被子,此時此刻的顧延章,竟有了幾分芙蓉帳暖的感覺。
他口中問話,一雙手早已自被子底下伸過去,把季清菱一雙手握住了。
季清菱掙扎着坐直了身子,把半邊肩膀靠在牀頭上,疑道:“五哥,你莫要唬我!從前我們也是夫妻,也不見要睡在一處!”
“從前沒有婚書。”顧延章正色道,“如今有婚書了,便不能再兩處睡!”
這是什麼歪理??
季清菱立時就要反駁,卻見身側那人含笑望着自己,眉目含情,又是期待又是渴望的模樣。
她默默把話嚥了回去。
算上今日,也只能睡一處三天,好容易回來了,人不過想一處睡幾日,何苦要叫他不開懷。
奔波了許多天,又遇上了那樣多驚心動魄的事,總算得回來養一養神,一處睡便一處睡罷,左右也不會做什麼。
一面想着,她的眉眼便軟了下來。
顧延章滿腹心思都放在旁邊這人身上,一見她的面色,頓時便曉得了七八分,他知道今夜十有八九不會被趕下牀了,登時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他伸出手,把季清菱身下的枕頭整了整,道:“都三更鼓了,早點歇下,明日我叫你起來習武。”
季清菱面色一僵。
從前她一直堅持得很好,可自前一陣子忙着整那十多冊書卷,從白天到夜晚,所有時間都花在了書房裡頭,自然而然就忽視了其餘的事情。
練了好幾年,雖然鞭法肯定是沒有忘,只是習武這一樁,只要一天兩天斷了,手感便會差很多,更何況斷了大半月,明日當真要檢查起來,說不得,肯定會被教訓。
她心中忐忑,不由自主便往顧延章那一處挪了挪,小聲道:“五哥……最近……雪大得緊……”
顧延章側頭看她,認真道:“外頭有檐臺,還有一處小亭子,不行便在門口屋檐下,總不至於有東西遮着,地上也有雪罷?”
季清菱輕輕咳了一聲,老老實實地道:“實是我沒有練……忙其餘的事情去了。”
顧延章的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他想了想,問道:“是幫我整那些書冊嗎?”
季清菱不答話。
顧延章哪裡還有不曉得。
他心中又酸又軟,湊過頭去,輕聲道:“清菱。”
季清菱低低“嗯”了一聲。
“叫我抱一抱你。”
他一面說,一面伸出手去,把那一個小姑娘摟在了懷裡。
“明日我同你一起習武,等我回來,日日同你練鞭子。”他一面說着,一面輕輕拍着季清菱的背,道,“我盯着你,你就老實了。”
季清菱有些不服,只道:“我一直都很老實……”
“我家清菱最老實,只是心裡頭只操心我,不曉得照顧自己……所以……都是我不老實。”
顧延章笑着道。
季清菱怎麼會不知道他這是在取笑自己。
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顧延章低低一笑,把枕頭挪了挪,方便季清菱將頭搭着,又道:“早些睡了,明日我喊你起來,一齊讀書習武。”
此時早交過三更,兩人窩在一處,實是十分暖和,下頭被褥是新的,又軟又鬆,躺下去,當真是睡在棉花上頭。
季清菱剛開始還想再說兩句話,張開嘴,卻是打了個哈欠,竟是眯着眼睛睡着了。
顧延章見她睡了,側着頭看了許久懷裡人的睡顏,數了半夜的睫毛,等到油燈燒到盡了,沒有人去剪燈芯,終於跌到油裡,一下熄滅了,他纔在季清菱脣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心滿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