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義府這大半年來只偶爾縮手縮腳地偷了幾回腥,若非憋得不行,也不會淪落到去找鄭時修的地步。
他今日本就是爲了解決世上第二要緊的事情而來,一顆心全是一種顏色,無論看什麼,難免都會聯想到那一樁,此時見得那女子如此身段,心都跳得快了一拍,只盯着對面,連眼皮子都忘了眨——
這樣的腰,這樣緊的前襟,哪怕憑他的閱歷,實在也是難得見了。
他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
相貌是弱了些,然則楚楚可憐的,也別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況且只是救急而已,長相也不要那樣計較了,太出挑的,反而容易引人耳目。
他眼睛在那兩處地方流連了三四息功夫,只是慢了一刻而已,卻聽得一聲女子尖叫,那少女已是被其中一名壯漢一腳踹開,摔倒在地上。
“欠債還錢,你老子欠了我家的錢,便是吵到衙門裡頭,也只會說我有理的!”
那壯漢一面罵,一面已是把那地上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婦人從衣襟處揪了起來,拽着那婦人的上半身,往她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從腰間抽了把尖刀出來,壓着對方的脖子道:“你自家選罷!要錢還是要命!要錢還是要人!”
這人正在此處抓着,另有兩個壯漢卻是上前把那被撂倒在一旁的少女胳膊一左一右給揪住了。
婦人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眼睛也腫得成了一條縫,見得此景,只叫道:“你們要錢,我把自家賣了還債,此事同我家月娘半點沒有干係,你們莫要亂來!”
又嚎着對外頭站着看熱鬧的許多人哭道:“諸位哥哥嫂嫂、諸位翁翁嬸孃!還請幫着勸一勸罷!我家女兒是個好的!當真被拖去了那腌臢的地方,怕不要此生再無見天之日!”
此時人羣中本有一二十人,聽得那婦人叫,又見幾個壯漢身形粗壯,還有帶着刀的,哪裡敢惹,人人都往後退。
楊義府一慣小心謹慎,自是沒有蠢到此時親自出頭。他曉得雖說宋門附近並不會有識得自己的,然則凡事不怕一萬,便怕萬一,立時悄悄從人羣裡頭脫出身去。
他走到大街上,見有路邊有幾個做小買賣的商販排做一排,便走上前去。
楊義府雖然穿着簡單,可他究竟是世家出身,一身氣度,又兼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哪裡是宋門附近這些個小商小販平日裡能見的,看他走過去,一時一排的商販便叫賣起來,一人要賣他這樣,一人要賣他那樣。
他卻是並不順着諸人的話頭說,從荷包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尋了個話說得最伶俐的小販,把銀子仍在其人面前擺着貨品的竹筐上,問道:“左近哪裡有巡鋪?若是把人叫過來,要不要一刻鐘?”
那小販眼睛都亮了,忙道:“不遠,我跑一個來回也不要半盞茶功夫!”
——離得這樣近,卻是這一處有人當街耍刀了,巡鋪還毫無動靜。
楊義府心中頓時便有了數。
此處還是在天子腳下,雖說宋門附近一直是京城中最亂的一處,可若是沒有走通巡鋪、衙役的路子,便是開賭坊的混混,怕也沒有那個膽子。
他心念一動,自袖子中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給了那對面的小販,道:“你帶這荷包去找最近的巡鋪過來,就說宋門裡頭要打死人了,還有混子要逼良爲娼,有人路過,見不慣,已是去報官,叫他們快來。”
又從腰間荷包中復又捏了一小角銀子,放在那小販攤上,道:“且叫你跑個腿,此乃酬勞。”
打個轉便能得這樣一個大好處,傻子纔不做,那小販接了那沉甸甸的荷包,究竟是個做買賣的,只稍微掂了掂,便估出少說也有七八兩。
他知道這樣多銀錢去找巡鋪,定是找得來了的,連忙應了一聲,叫旁邊人幫自家看着攤子,飛一般跑開了。
一時這一處一排的商販人人都看着楊義府,要纏着他說話。
楊義府一一都推了,轉身復又進了巷子,尋了個不顯眼的角落站着,果然不多時,便見那去請人的小販帶着七八個巡鋪進了巷子。
衆人才進得去,裡頭一羣圍着看的街坊便做鳥獸散,跑了出來,各回各家,又過得許久,七八名衙役才帶着那些個壯漢出了巷子。
楊義府站着等了一會,候得人都走乾淨了,才往巷子裡頭去。
那一戶人家門口已是一個人影也無,被打的母女二人正同那小販道謝。
小販一雙眼睛只衝着少女打量,餘光見得楊義府進來,連忙向前迎了兩步,道:“公子可是來了!”
又轉頭同那一對母女道:“我只是個跑腿的,此時乃是這一位公子路見不平,特叫我去請了巡鋪過來,舍了許多銀錢,又出了許多心力!你們要謝,只謝他便罷!”
又把方纔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了。
楊義府先不做聲,待那商販說完了,才上前一步,放柔了語調,問道:“在下偶然路過此地,不想卻見得有人如此跋扈,未經同意,便插手了一回——不知兩位傷情如何,可要去幫着尋個大夫過來?”
他雖然穿着打扮俱是尋常,可彬彬有禮說完這一席話,溫文爾雅的,如何不引人心折?
果然對面那少女嬌嬌怯怯地回了一禮,小聲道:“多謝公子出手搭救,月娘這廂有禮了。”
說着半擡起頭,偷偷拿眼睛瞄了幾下。
——兩人的眼神正正對上。
楊義府只覺得對面那女子無論眼波還是說話都帶着三分嗲媚之意,卻又不過火,彷彿其中生着勾子一般,勾得他心癢癢的。
兩人站在外頭對視了好幾息功夫,楊義府方纔道:“外頭風大,且不要在此處站着了,我且幫扶着你娘進屋罷。”
說着果然走上前去,一手搭着那婦人的另一邊胳膊,同那月娘扶着人進了屋。
——就這般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
那小販立在外頭,本想着自己收了銀子,還待要跟進去幫一會忙,卻不想還沒走得近,卻被楊義府並那月娘各自用腳在後頭一踢。
兩人一人踢一邊,一人負責左,一人負責右,皆是無聲無息,不着痕跡。
兩扇小破門頓時被掩關了起來。
小販碰了一鼻子灰,到底也做了幾十年生意,見識不算短淺,過了好一會兒,又細細琢磨了一回方纔的經過,終於反應過來。
——娘嘞!合着他成了那樓子裡幫着搭線的男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