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十七蹲着再仔細瞧中間溼水的地方,還能依稀看出原來暗紅的顏色,又用指腹沾了沾放置鼻息間細聞了聞,雖然被水稀釋得已無原來鮮血的濃重腥氣,但她還是聞到了淡淡的一些如鐵鏽般的味道,顯然是在洗刷的過程中極爲蒼促,並未完全洗淨血攤的痕跡。
已經可以確實小芝被殺害時的灑血處便是小木屋裡的這個位置,那麼又是誰這樣費力洗刷掉小芝在這裡被害的血跡的呢?
發現小芝屍體之後,無論是她自已、展顏、即始、即末,還是後趕到的衙役,都沒有進入過小木屋,她自去查看完後山另一條小路出入口,來回足有兩刻多鐘。
是在這兩刻多鐘裡有人進過小木屋清理了什麼,還是早在她與展顏、即始自客院趕到菜園裡發現小芝已遇害之前的那時間裡清理乾淨了?
除了海棠珠花與那一大攤潑溼清洗過的未乾溼地,陰十七未再找到其他的線索,現今證實姜瓏兒是否有在二十年前來過千光寺這件事尤爲重要。
誰也無法確定兇手會不會再犯第四起命案,白蘭芷、英茵、小芝已然是三條人命,倘若能找到這三起命案的關健,或許能早些抓到兇手,阻止兇手再犯案!
到了執客院,在院中即字輩弟子的引領下,陰十七到了亦難的禪院禪房,展顏便在禪房中獨坐着,見她到來,便招手讓她在他身側坐下。
隨後一名法號即又的即字輩弟子給陰十七上了茶,言道亦難去了住持大師慈眉那邊,得再過會才能回執客院,讓陰十七與展顏稍等片刻。
兩人點頭,態度溫和地表示兩人等着亦難大師便是,即又小師父自管忙去。
即又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呢陀佛後”便退出了亦難的禪房,禪房房門也未關上,大大敞開着。
陰十七問:“展大哥在這裡等多久了?”
展顏道:“也沒多久,就早你一盞茶的功夫而已。”
陰十七轉而將自已在小木屋裡發現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展顏聽後問道:
“後山另一條小路的出入口反而沒什麼發現?”
陰十七明白展顏特意問這一個問題的意思,她搖了搖頭道:
“沒有,在沿着小路走回菜園的一路上,我也都再次仔細地搜尋過了,可沒有任何發現。”
以陰十七發現問題的敏銳度,沒有任何發現那九成便是兇手根本就沒有經過後山那一條小路,展顏心中如是這般想着,嘴裡也說道:
“看來幾乎可以斷定兇手就在千光寺中了!”
陰十七也早有這種感覺,只是她一直無法相信,連連犯下三起命案的兇手竟然會是本該慈輩爲懷的出家人之手,她情緒微微低落:
“寺中已無香客,自英小姐死後,寺中也未再有香客到寺裡來上香,而兇手本就在寺中,我們已經可以肯定這個兇手便是千光寺數千和尚中的一個,已有三條人命死在他的手中,倘若我們在短期內不能抓到他,難保不會發生第四起命案!”
而要抓到兇手,有兩個關健,一是亦難接下來回憶二十年前的事情,二是花自來那邊所查得所有有關瓏門客棧的結果。
花自來也未歸,亦難倒是一會便要來了。
陰十七對於花自來那邊所得的結果很着急,但卻也無能爲力,只能在這裡乾等着,想着若是到今日]日暮花自來還未自桫林縣回來,那她便有必要再親走一趟瓏門客棧了。
展顏想法與陰十七一樣,他同樣焦急萬分,只是臉上戴習慣了冷漠的面具,並未像陰十七了那般神色低落的明顯情緒,自懷中掏出包成四四方方的紫色帕子來,他慢慢攤開帕子裡的佛珠。
上一回掏出這紫色帕子來,是放進第二顆紫光檀佛珠,這一回再掏出來攤開,卻已經有了第三顆紫光檀佛珠。
陰十七看後沉着臉色道:“果真是一條人命一顆紫光檀佛珠!”
展顏道:“寺大門那邊我也反覆確認過了,沒人見到小芝出過寺大門,既是如此,那麼只能說明小芝在出了棋院之後必定有碰到過什麼人,而這個人便是兇手!”
小芝出了棋院之後碰到了兇手,可她並不知道她遇到的寺中和尚便是殺害了她情同姐妹的小姐英茵的兇手,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小芝被殺害了。
陰十七道:“那麼小芝是自願跟着兇手到了後山菜園,還是被兇手脅迫到了菜園,亦或是在小芝昏迷的狀態下到了菜園?這三個可能性,我更傾向第一個與第三個。”
展顏贊同道:“嗯,除非兇手一擊得手讓小芝失去意識,令昏迷中的小芝無法在他擄人到後山菜園的路上叫喊求救,否則便只能是第一個可能性。”
至於第二個可能性,命案再起前未曾聽到任何可疑聲音,更未見到反常的事情。
以展顏、陰十七對小芝的瞭解,兩人皆覺得小芝並非是那種毫無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她兇起來也是很有戰鬥力的,在她氣洶洶又打又罵無爲的事情上,即便無爲當時毫無還手之意,但她的兇悍也可窺得一斑。
縱然小芝當時面對殘忍的兇手時產生恐懼心理,但她也絕不可能只束手就擒,會乖乖聽話一路隨着兇手到了後山菜園,即便她不敢明着反抗,必定也會留下些足夠令人發現她正在危險中的訊息。
但在自後山菜園回到寺中的時候,展顏與陰十七先後仔細搜尋過書院盡頭院牆後面的那條小路,通往後山菜園共有兩條小路,一條在後,一條在前,兩條小路兩人都細心搜尋過,並未發現沿途有什麼可疑的痕跡。
這說明小芝絲毫未有防備,也就絲毫沒有掙扎或做出可供人探尋的線索。
何況,以兩人對兇手犯下前兩起命案時的手法來看,兇手小心謹慎,除非是他想留下的線索,否則不會留下更多對他不利的線索。
這樣的兇手,不可能讓小芝清楚地認識到危險後,還任小芝清醒地跟着他到後山菜園,這樣的脅迫存在着太多的不定因素,兇手不會這樣冒險。
陰十七沉默了一會道:“展大哥,我們與亦難大師談完之後,或許應該找一下住持慈眉大師……”
展顏道:“你是想?”
陰十七眼神堅定,看着展顏道:
“自英小姐再遇害之後,千光寺除卻寺中和尚,便只餘下我們衙門裡的人,小芝的死,種種疑點足以讓我們確定兇手就是千光寺中的和尚!不管是普通弟子還是大師,我們都不能再讓命案發生!千光寺必須封閉起來,然後我們進行一次全寺範圍的掃蕩!”
展顏對此沒有異議,遂點了點頭同意。
說話間,展顏、陰十七聽到了禪房外的腳步聲,想着應是亦難回禪院了。
兩人停下案情討論,同看向大開的禪房門口。
亦難進禪房一坐下,便說起了他到住持禪院裡與住持、班首、執事各位大師所議得的結果:
“住持決定,暫時全面關閉千光寺,即日起,所有寺中弟子不準進亦不準出。”
陰十七問:“連同後山菜園麼?”
亦難點頭道:“是,所有寺中弟子也不準再到後山。”
這倒是與陰十七的想法不謀而合。
展顏道:“如此甚好,本來我們也有此意,正打算要與慈眉大師商議一番。”
亦難因着寺中連起三起命案,面上佈滿愁雲。
一是因着他是執客院的執事,卻發現了這樣的事情,這是他的失責;二是因着他負責處理僧俗間的一切事務,然而寺中香客三條人命的喪失,已讓素來香火鼎盛的千光寺糟受從所未有的災難。
無論是現今還是往後,這必將給那些信奉千光寺的香衆們一個沉重的打擊,香火必定受到影響,破案之後,千光寺能否回到命案發生前鼎盛時期的一半,都是個令亦難頭疼的難題。
瞧出亦難精神的不濟,想必是受了小芝之死的影響,陰十七與展顏決定長話短說,直切主題。
展顏問道:“大師在寺中擔任執客院執事應當有數十年了吧?”
亦難雖不知展顏突問起這個所爲何事,但也曉得此間正是展顏、陰十七大查命案的敏感時期,所問的話即便不是案情的關健,必定也有案情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他自不敢怠慢,略想了下便如實回道:
“貧僧已年過六旬,算來料理執客院事務也有二十六年了!”
二十六年,比姜瓏兒失蹤的時間還要早六個年頭。
陰十七看到了希望,急聲問道:
“不知大師可記得約莫在二十年前左右,有個女香客曾長跪於千光寺大門前,後來還進了千光寺的?”
亦難想了下,臉色忽地一白:
“陰快手說的是、是……”
亦難留得花白的山羊鬍須隨着他脣瓣的抖動而一顫一顫的,而他之所以會說不下去,且驚駭得輕啓的脣瓣微微抖動,甚至可以聽到他嘴裡上下兩行牙齒止不住地輕顫而互敲發出的微弱聲響。
陰十七明白亦難臉色大變的心情,可事實便是事實,再怎麼講不出不願去觸碰,這樣令人心寒的真相還是原封不動地在那裡,她直接攤開道:
“正如大師所想,兇手三次在寺中行兇,恐怕與二十年前到千光寺裡來的一個女香客有關,現今找出這個女香客曾在寺中發生過什麼事情,已成了破案的關健,而且我們怕……倘若再慢一些,寺中還會發生第四起命案!”
亦難還在一臉消化中,展顏已隨着道:
“還請大師好好想一想,如實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切莫有所隱瞞,即便是一個小小細節的隱瞞,也有可能錯過抓到兇手的最佳時機。”
亦難聽完陰十七與展顏如實道出的嚴重事實後,整個人陷入回憶中,沉默了半晌之後,他重重嘆了口氣,開始娓娓道出。
二十年前的一個清晨,一個女香客突然跪在千光寺大門前,哭着求寺中的和尚不要趕她出寺,可一直跪到了日暮,也無人爲這個女香客打開寺大門。
陰十七問:“女香客沒有進寺麼?”
倘若沒有進寺,那麼後來的小芝第三個場景又是爲什麼?
展顏與陰十七想到一處去,也急於想知道女香客到底有沒有進入千光寺。
亦難道:“女施主原本是客居於棋院陣廂房中的香客,且一住便住了數月,本來寺中也未曾短過這幾頓齋飯,可問題就出在這位女施主當初到寺裡來就是含着別樣的目的……”
女香客之所以會進千光寺,爲的是尋她的情郎而來。
起先寺中無人知曉,只當女香客是平常的香客,只在寺中待上那麼一些時日便會離寺歸家,後來負責棋院的戒字輩弟子在無意中看到了女香客與寺中和尚的糾纏,並聽到了女香客到千光寺客居的真正意圖。
那名和尚知道了自已與女香客的事情被戒字輩弟子知道之後,並曉得事情已無法再瞞,當下便自已去向住持大師自白,並表明自已全無塵世垢念,只想在寺中修行佛法,終於伴於佛祖左右。
住持大師聽後,便讓那名和尚自已去與女香客好好說個清楚,了卻塵世俗緣。
亦難道:“當時那和尚也是行事果斷,當日便與女香客說個清楚,隔日一早更是將女香客強行攆出客院,攆出千光寺,豈料女香客倔強,那一日一跪便是整整的一日!”
亦難說了許多,可還是未說到二十年前的那個女香客有沒有再進入千光寺。
陰十七萬分焦急,剛想再問,展顏已然問道:
“大師,那女香客後來到底有沒有再進入千光寺?”
亦難道:“後來日暮,守寺大門的弟子便跑來與貧僧說道,那女施主已然不在寺大門前,貧僧想應是走了。”
走了?
那兇手用了一條人命製造出的第三個場景是怎麼回事?
陰十七微怔,腦子裡瞬間亂成一團。
展顏也有些想不通,便又多方問了亦難一些問題。
亦難卻說,在那日之後,他便未再見過那個女香客,而與女香客有塵緣未了的寺中和尚也如常在寺中修行,寺中一切如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