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明顯被食肉動物大口嘶咬啃食的傷口,看得陰十七一陣頭皮發麻、胃裡翻騰不已之外,她更是終於相信了金聖洞確實有怪物盤桓的事實。
只是洞窟裡除了金蠶再無他物,難道是金蠶?
還是說有其他怪物,只是她運氣好進去沒遇上?
不管心中如何揣測,陰十七看着灰上衫村民的慘死死狀,突然覺得世事真是無常,明明上一刻還活得好好的,這一刻怎麼就這般慘死了呢?
幸在洞窟甬道前方那雙在暗處盯着陰十七的眼,似乎有了新目標,反正待她看完灰上衫村民那張殘缺嚴重的臉後,再擡眼已感受不到那令她大有四面楚歌之感的危機。
再是一陣沙沙沙的響聲,像是有什麼人正拖着什麼東西在前行一般,這響聲很近,似乎只要轉過前面幾步外的那個拐彎,她便能瞧個究竟,豈料陰十七剛邁開步伐想着走幾步看個清楚,腳踝突然被什麼緊緊攥住。
陰十七嚇得輕喝一聲,努力平復了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後,她慢慢低頭去看,發現竟是灰上衫村民的手!
陰十七動也不敢動半下,只在瞬間覺得自已應該是有些心律不齊了,艱難地轉着眼珠子看了看殘缺嚴重的臉,最後落在那隻緊緊攥住她腳踝的手,吞了吞口水問:
“你、你你……還活……活着?”
別怪陰十七會怕成這樣,那是因爲灰上衫村民那副慘樣及流血量,實在沒什麼生還的可能,突然來這麼一下,任誰都得嚇一大跳,何況她自認膽量雖大,但也沒大過天去,偶爾還是會怕一怕的。
灰上衫村民沒動靜,整個洞窟甬道寂靜得好像是陰十七自個在胡說八道似的,倘若不是見到灰上衫村民的手仍攥着她的腳踝的話,她大概也會覺得自已是驚過頭產生幻覺了。
壓着聲音耐着性子再問了兩遍,見灰上衫村民依舊沒動靜,陰十七想了想艱難地蹲下身去,抖着手伸近他那被咬食掉一半的鼻子,曲起手指放在他鼻子上,確實已沒了鼻息後,她方定了定神,逐而想起這世上還有“迴光返照”一說。
想來灰上衫村民慘死,心中是不甘的,所以最後察覺有人在他身側,即便是死了,身體也下意識地想抓住任何能救他一救的人。
確定灰上衫不過是最後的回光照之類,並非詐屍,這讓陰十七鬆了一口氣,她起身動了動被灰上衫村民抓住的腳踝,發現已沒初時攥得那般緊了,便試着動了動想從中抽出腳來。
這一動一抽,灰上衫村民的手便如燃盡的灰燼般,瞬間五指散開,整隻因攥着腳踝而微微擡起的粗壯手臂在眨眼間掉落回地上。
要不是現在時辰不對,陰十七定然得看一看灰上衫村民的亡語,指不定能看到誰是這般殘殺他的兇手。
因着灰上衫村民突然攥住她腳踝的這一耽擱,陰十七重新舉步再往裡走的時候,拐過前面的彎時,她已然聽不到任何響聲,但她還是秉從小心爲上的原則,慢慢走過拐彎處——什麼也沒有?
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失望多過害怕,陰十七心中五味雜陳,不由想起展顏說要當她的保鑣的話,也想起口口聲聲說要護她周全的葉子落,心道這兩人在這個該保她護她的關健時刻連人影都見不着,真真是不靠譜!
暗罵展顏與葉子落不靠譜之後,陰十七又不禁想着倘若兩人這會正在全力找她的話,那也就收回不靠譜的評價吧,畢竟要是兩人能在這會全力找她的話,那便證實兩人都沒出什麼事,都還安好,即是沒事安好,找到她便是遲早的事情。
就在陰十七半是暗罵半是憂心的思緒中,她繼續往前走了好長一段,這一段甬道沒有再見到什麼屍體,只在長長的甬道上發現了一些新鮮血跡,還有像有什麼東西被拖在甬道上前行的痕跡。
順着這些新鮮血跡與拖行痕跡,陰十七再次來到石門前,而石門前的情景讓她徹底將心底的希望抹殺掉了。
原本看到灰上衫村民屍體後,再沒有看到另一個身着淡藍圓襟短袍的村民的屍體,她便不由自主地抱着或許他還沒死的念頭,然這個念頭在她走在石門前時,似是突然一支冷箭咻的一聲,便將這個念頭戳了個稀巴爛。
淡藍短袍村民一樣死了,屍體就被棄在石門前。
就着一路走來的甬道痕跡來看,陰十七可以斷定是有什麼人將淡藍短袍村民的屍體一路拖到這裡來,可爲什麼要這樣費勁將屍體拖到石門前來,而不是像灰上衫村民一樣棄屍於過中段不久的甬道里?
陰十七直覺答案應該能從石門後的石屋裡找到。
然一想到石屋的變異金蠶,陰十七又很些認慫的不淡定了。
要說惡人麼,她從來沒怕過,至少沒怕到不敢面對面戰一場的程度。
要說惡鬼麼,她從來沒見過,便是見了大概也沒這麼害怕,至少她看得懂亡語啊,大不了問惡鬼一通,看能不能替惡鬼辦點事什麼的來換條性命。
可石屋裡的即不是惡人,也不是惡鬼,這讓她怎麼辦纔好?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惡都沒怎麼怕過,可就偏偏怕一些變異的生物,像長十數丈寬水桶粗的大莽蛇啊,又像瞪着血紅血紅雙眼隨時會撲過來咬上一口的變異金蠶啊。
陰十七有些喪氣地在淡藍短袍村民的屍體旁蹲下,就手查看起他致命的原因。
這一查,陰十七即刻來了精神,也摒棄了女子不得窺探男子身體的界限,徹底扒了淡藍短袍村民的衫袍,仔細查看一番他的屍身。
反正這會洞窟裡左右無人,陰十七也非正宗燕國古代人,在現代的時候,她也看過不少只穿着三角內褲便到處晃的遊池美男,有時候去抓姦,透過微型攝像頭,她還看過真槍實彈上場的現春]宮。
陰十七扒完淡藍短袍村民的衫袍後,看着村民黝黑粗壯的上半身,心說這一茬絕對不能讓展顏知道!
查看後,陰十七才知道淡藍短袍村民的死因,竟是和三年前三個葉姓外來人其中一個全身毫無傷口便死亡的人一樣,也和被殺害的徐姐一樣,渾身找不到傷口便氣絕身亡!
徐姐的死因近在咫尺,遍洞沒見到餘佳麗的蹤影,最大的可能就在石門後的石屋裡,陰十七再次站在石門前時,心中已仍有着驚怕,但卻沒了猶豫。
不管如何,餘佳麗的命要緊,徐姐死因的謎也必須解開,陰十七沒道理在再進一步全可摘得果實的當會反而怯懦了,那樣一來,那她與展顏、葉子落、花自來及衆衙役這樣大費周章地貓在水月村內外,便再無意義,更是做了蠢透的無用功。
沒再猶豫,陰十七伸手往石門一側的圓石機關輕輕一轉,隨着石門完全開啓,她看到了倒在石臺上生死不明的餘佳麗!
三步並做兩步跑進石屋,陰十七在石臺上蹲下身,伸手圈起餘佳麗的脖子將其抱起半靠在她身上,她小聲喚道:
“佳麗!佳麗!你醒醒!佳麗……”
陰十七也不敢大聲地喊,在輕喚餘佳麗醒過來的時候,她也時不時擡眼看向石棺頂上的小防空洞,只是很奇怪,這回竟然沒見到那條變異的金蠶,連帶整個石屋每個角落看遍,也沒看到。
靠在陰十七胸前的餘佳麗在陰十七輕喚了十數聲後慢慢轉醒,她臉色煞白,初初轉醒之際仍壓不住心中的駭怕而大叫起來:
“啊……唔唔唔……”
幸在陰十七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把餘佳麗張得大大的嘴巴給封住了,餘佳麗只發出一聲尖叫便發出被捂住嘴的悶聲。
陰十七撫慰道:“佳麗,是我,是陰哥哥,你不用怕,不用怕了!”
餘佳麗這時才擡眼往陰十七看去,這一眼看得她哇一聲又哭了出來。
陰十七本來見餘佳麗已然認出她來,便想着要放手,哪裡想到剛放了一半便聽到如雷聲作響的嚎哭聲,她趕緊又把手給捂了回去,然後耳朵聽着餘佳麗在她手中悶悶的嚎哭着,雙眼卻是往石屋四面八方瞟,同時心中祈禱着——變異金蠶是個聾子是個聾子是個聾子!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可惜上天顯然沒有聽到陰十七在心裡不停默唸祈禱的重要之事。
就在陰十七默唸祈禱剛好第三遍完的時候,石屋突然間安靜了,她心裡沒再默唸,被她緊捂着嘴嚎哭的餘佳麗也不再嚎哭了。
變異金蠶就在石臺邊不遠的地上盯着陰十七與餘佳麗,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正如不知道它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出來一樣。
陰十七坐着的地方,右手邊是石臺,石臺上就是石棺,胸前靠着鼻涕眼淚一把混流的餘佳麗,後背中空,左手邊空曠,除了腰間仍彆着高瘦村民給她的匕首,她絲毫沒有其他的利器或任何有利於她活命的情況。
餘佳麗已經不再嚎哭,她瞪圓了一雙眼盯着前方地面的變異金蠶,眼裡沒有詫異,也沒有好奇,有的只是驚怕與恐懼,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憎恨仇視。
陰十七隻瞥了一眼餘佳麗,便鬆開了捂住餘佳麗嘴巴的手,餘佳麗的神情與反應,她皆看在眼裡,驚怕恐懼很正常,但爲什麼還會有那一絲快轉即逝的憎恨仇視呢?
然眼前的危險狀況不容她細想,陰十七很快與餘佳麗一般直盯着前方不遠處的變異金蠶,一動也不動地盯着,右手也慢慢潛到右腰間取出匕首握在手裡,好在右手邊與石臺重合,以變異金蠶在她左手邊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她右手取匕首的動作。
做了要拼一場的心理準備,右手也緊握匕首想着待會要從變異金蠶的哪一個蟲身部位下刀最好,可變異金蠶就像是之前未對陰十七做什麼一樣,這回也是如此。
與陰十七、餘佳麗對恃了半會,變異金蠶轉過腦袋去看了眼石門外的方向,陰十七還在納悶它在看什麼之際,變異金蠶已然拖着肥胖的蟲身往石門爬去,長又肥的蟲身在無數觸腳地靈活移動下,只聞一陣短暫的沙沙沙聲,它已經到了石門外,並停在淡藍短袍村民的屍體旁。
陰十七眨了兩下眼睛——它要幹嘛?
餘佳麗卻是害怕地往陰十七懷裡縮了縮,雙眼也不再去看變異金蠶,似是早知道它要做什麼般,將腦袋埋在陰十七胸前瑟瑟抖着。
看到餘佳麗這般反應,陰十七本就往壞的方面想的腦筋,這會更不由自主地往壞的方面想——它不會連屍體也不放過吧?
下一刻,事實證明了陰十七想多了,但也同樣令她差些嚇掉整個下巴。
只見變異金蠶竟然咬着淡藍短袍村民的衣袍慢慢地往石屋移,並很快移過了石門,又因着陰十七重新給淡藍短袍村民重新穿好衫袍時,好像腰帶綁得並不是很緊,衣襟有些鬆鬆垮垮,以致於被變異金蠶咬着拖行時,那衣袍便東一扭西一散地被咬扯開來。
鬆散的衣袍、蒼白無力的屍體、詭異的變異金蠶與拖行於地面摩擦出來的響聲,無一無時無刻不在挑戰着陰十七的神經,這響聲她很耳熟,不就是在發現灰上衫村民屍體靠近拐彎的那個地方,她忽而聽到卻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的響聲麼。
這一刻,陰十七徹底明白了——那就是變異金蠶在拖動着淡藍短袍村民屍體的響聲!
怪不得她在解開淡藍短袍村民的衫袍時,看到幾處有着兩個圓圓小小的破洞,當時陰十七還以爲是淡藍短袍村民家境貧苦,所以衣袍破了也還穿着,現今想想,她真是有夠蠢的。
淡藍短袍村民的屍體不是不在洞窟甬道里,相反的,他與灰上衫村民一樣,是在洞窟甬道遇的害。
但陰十七衝進洞窟的時候,變異金蠶只來得及拖行淡藍短袍村民的屍體,並且在拖到拐彎後的甬道里發現了她,繼而在暗處盯着她,所以她察覺的那雙在暗處緊盯着她的眼睛,其實就是變異金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