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6年一月十六日,菲利公園區接近地,暴雪,距離克里姆林宮9.8公里。
“上校!我們應該再組織一次進攻,我們已經肅清了莫斯羅斯運河外除了亞基曼卡區外全部敵人!今天早上C連已經推進到了諾瓦爾巴特大橋的左岸!”天際鉛灰色雲層盡是閃白色的雷霆,卻很難真的辨清那是自然的偉力或是什麼其他。
“嘀!”阿斯特麗德裹緊了圍巾,剛要邁步跟上,一踏進積雪壅塞的車道上便是數道刺目光芒刺來。“嘿!看着路!”直到近到前,司機才猛地踩下剎車,阿斯特麗德探手抹去了風鏡上濃濃霜雪,就是這麼一愣神,她就快跟丟了步伐匆匆的上級。
“上校!讓我帶第一營再衝一次!我保證能搶下右岸的橋頭堡!我發誓!”阿斯特麗德費了一陣功夫才尋到了藏在塹壕中的豪森上校。阿斯特麗德幾乎是在用哀求的語氣懇請,從來都化不盡的舊雪疊上新雪,內外溼滑,她都記不得這些天摔了多少跤。鬢髮溼漉漉滴着髒水,接連滲進了開線爆出內絨的軍大衣裡,冷,很冷。
炮隊鏡沉默地眨着眼,零下四十度把話提前凍在了喉嚨裡,每一張口便是一坨冰雪,她嘶啞着,堅持着:“上校!上校!把剩餘的機甲集中給我!我們離克里姆林只有10公里!10!天氣好只要一次突擊我就能把帝國皇帝從軍械庫裡揪出來!我們可以結束這場戰爭!”
“Incoming!”浸染着蒼灰的土地突兀震動起來,警衛隊淒厲喊叫起來,不待斯特麗德反應,沛然巨力直接把她摁進了戰壕底,活活地砸進硬雪中,砸了她個七葷八素。她拼死掙扎着,整條塹壕都鋪天蓋地暴雪傾覆。直到她快要憋到窒息時,才得以掙脫出來。
當她淋漓渾然站起時,腦海“嗡”地一聲炸開,她茫然地擦了擦臉龐,雪日血紅。炮擊後僥倖餘生的士兵們一瘸一拐地互相攙扶起。“媽媽!媽媽!”她赫然看見一個被彈片割開肚腹的士兵正竭力地要把溢出身周的腸子塞回去,殘肢斷壁。“醫護兵!醫護兵!”憧憧人影,奔走在瘡痍大地。
“是河對面的迫擊炮!他們在反突擊!”塹壕裡的軍官們驚呼道,掙扎着連滾帶爬出泛起血紅色的爛泥坑,隆隆炮聲越發迫近。一浪勝過一浪的“烏拉”聲響徹過莫斯羅斯河。熄滅許久的坦克履帶聲重又驚起曾人皆膽寒的阿瑪塔危機。
“帝國的近衛兵團!坦克!”
上校深深瞥了一眼凍的渾身瑟瑟發抖的阿斯特麗德,掏出配槍,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命令道:“拿起槍!活下去!”
那一天,格外漫長而殘酷。
……
“這裡的空氣,令我作嘔。”阿斯特麗德道了聲抱歉,穿過擁擁攘攘人羣,信手自香檳塔中取了一杯琥珀色的酒,反身坐在沙發椅上,一口氣飲盡,剛取出支菸,便有隻芝寶湊過來爲她點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遠比這烏煙瘴氣清新多了的紅星牌香菸,不假顏色地說道。
“今時不同往日。”坐在阿斯特麗德鄰座之人同樣軍禮服筆挺,單股單進的金色飾緒卻慵懶地架在手肘邊,若不是左臉頰有道“z”型的顯目疤痕,很難令人覺得此人曾會是戰前盟軍最優秀的機甲王牌之一。拉斐特·羅傑斯少校撣了撣菸灰,翹着二郎腿看着舞池裡翩翩起舞的一衆人。“你要慶幸總部沒成立特別樂隊,否則我們還要再撥付不少真金白銀給老爺們跳跳舞。”
“不,謝謝。”阿斯特麗德又拒絕了某個本寧堡軍官的邀舞,作爲這場接風舞會的主角,阿斯特麗德着實有些不近人情,迄今爲止也才接受過了兩人邀請罷了,且全都是本寧堡的戰前甦醒軍官。隨後她就以下午激戰良久人困馬乏退了出去。她這會兒頗是哭笑不得,距離本寧堡不過百來英里外的鐵路線遭受了食屍鬼大規模襲擊,這會兒沒集中力量查清事實,反倒是半是強迫半是……算了,就是強迫。
“機甲不會長了腿自個兒跑遠的,區區蟑螂不必掛齒,常事罷了,多與同僚們交流交流纔好開展工作。”一到本寧堡,阿斯特麗德就被謝立少將召去了地下基地,本來她還想據理力爭一下。“你老師專門提及到了,說你最近精神太緊張了,放輕鬆,孩子,今時不同往日。”既然將軍都這麼說了,阿斯特麗德再要反對就是赤裸裸打臉了。
阿斯特麗德冷眼看着穿着及膝套裙的參謀部女軍官們晃盪着獨有的飾緒到處談笑風生,她都不曉得哪裡來那麼多文案要做,第一機甲師分成三部分,半月灣與梅波特各有一個團,而最大的“波多馬克”重型旅級戰鬥羣駐守在本寧堡,一線戰鬥人員也才五千多人,就算支持後勤補給所需量極大,但也犯不着這麼多參謀軍官。最讓她噁心的是最當人盡其才的時候反倒是把不少真正有經驗的戰前種子計劃所冰封的甦醒人員轉入預備役,極個別的還放進而來參謀部。就比如羅傑斯。阿斯特麗德在戰前執掌着第一機甲師下第一機甲團的A連,羅傑斯指揮B連,可謂不同人倒是同命。
“聽說你來的路上遇到了點小插曲,有沒有什麼驚喜?”羅傑斯往酒杯裡多扔了個不鏽鋼冰塊,一會兒時間他就喝掉了五六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阿斯特麗德沒有興趣勸,因爲她自己也喝得多。她興致缺缺地回道:“能有什麼驚喜?就那樣唄。”
“我好懷念從前,哪怕是打敗仗的時候,還記得東波美拉尼亞戰役麼?咱們和第二機步師要做矛頭撕開包圍圈,噢,上帝,多少年了,印第安酋長殺的比咱們的紅閃電還快,帝國的近衛師都揍得叫增援。”羅傑斯少校打了個響指,手臂誇張地一環。“那陣子你和我都擊殺數過了十。”
阿斯特麗德有些食之無味地笑了笑,笑地挺勉強,說道:“那也是咱們打過的最窩囊的仗,不是麼?後衛的第十山地師直接全部殲滅,庫爾蘭戰鬥羣到最後也是基本全軍覆沒,十萬人!十萬人!最後才活着撤出了不到八千人。”
“那也比沒得仗來的好。”羅傑斯索性抄起個托盤,一股腦掃蕩了十幾杯,引得頗是注目,阿斯特麗德“噗嗤”一笑,也是起身如此做,她揚了揚手上的不鏽鋼冰塊,嘻嘻笑道:“記住我們在學校麼?玩不玩?”
“當然玩。”羅傑斯話音剛落,一塊冰塊就直直地掉進了他的酒杯。“率先進攻!”阿斯特麗德眨了眨眼睛,鼓掌道:“喝!”
“這可是作弊行爲。”羅傑斯舉杯遙敬,一飲而盡,剛要瞄準了投進阿斯特麗德杯中,不料她卻是耍賴般捂住了杯口,說道:“女士優先?你剛纔都說是作弊哦。”
“難道我非先幹掉三瓶纔能有資格榮獲青睞麼?”羅傑斯調侃道,在他們那屆,阿斯特麗德·約瑟芬是名副其實的風雲人物,大冰山沒那麼容易約到手,起碼的前提便是在她監督下不間斷幹掉三瓶白蘭地,伏特加者優先。光這點就嚇退一羣有賊心沒賊膽的傢伙。
“取決於你,看你懂不懂女生了。”阿斯特麗德敞開了杯子,“啪嗒”,正中靶心,她撈起冰塊,琥珀酒液順着嘴脣滴滴漏下,她大聲喊道:“嘿!有沒有點喜慶點的音樂!歡快些!歡快些!”
俱樂部氣氛旋即一變,輕快明亮的華爾茲猶如指尖上小精靈,人們舞動頻率旋風般份分分闔闔。阿斯特麗德手一拋,嘩啦!冰塊不單是掉進了杯子裡,還滑了出來,一連彈過三個。“頭彩!”她興奮叫道。
羅傑斯哀嘆一聲,連幹四杯令他終於有些醉意上頭了,他咕噥這道:“嘿!美人!願意和我一起凍起來一百年麼!”
“老孃那會兒不是邀請過你去百老匯麼?你他嗎的說我要去哈德遜!”阿斯特麗德扇了他一巴掌,可憐的少校頓時如夢初醒,大驚失色道:“我以爲你那天真的是去看話劇!你別告訴你答應了巴恩那混球吧?”
阿斯特麗德骨碌碌轉了轉滿是狡黠意味的碧瞳,指甲撫過紅脣,歪頭道:“呦,我還以爲帆船錦標賽的冠軍一心只有軍旅事容不下兒女情長呢,小女子買了兩張票總不能浪費了吧。”
“哦,這他嗎太傷人心,特蕾莎,居然是巴恩……怪不得……不重要了,留給紅毛點念想也是好的。提到這茬,兩人都沉默片刻,阿斯特麗德揉了揉無名指,她自覺喉嚨發緊,微微澀聲道:“我真的後悔過撤下莫斯羅斯,如果我晚走一天,一天也好,我就能勸住他別再往克里姆林突擊……”
有些事情註定是不能勸解的,沒有輸,羅傑斯也舉起了下一杯酒,說道:“這一杯敬巴恩,願他在異國的土地安穩長眠,願他來世再續前緣。”
“敬他。”阿斯特麗德點頭道。“敬我英勇戰死的未婚夫。”
ps:一般而言,飾緒是參謀部軍官軍服特有,其他軍種的軍禮服也會出現,但不普遍。在前文中可以發現,波塞冬的軍服樣式並不完全參照現世A軍,而是帶有一些普魯士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