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我娘子就是被回春堂給害了!”
那名男子聽到回春堂三個字便激動起來,聲音幾乎撕裂,卻讓孫掌櫃有些詫異,這……果真是來瞧病的?
“我娘子懷了身子,懷相卻不好,聽人說了回春堂的回春丹是靈丹,花了家裡的積蓄不知從哪兒搞到一瓶,如今人卻成了這樣,掌櫃的,還請發發慈悲讓大夫瞧瞧吧,我娘子……我娘子可不能就這麼去了……”
那漢子的語氣傷心欲絕,地上躺着的女子小腹確是隆起了弧度,人卻無聲無息,瞧着怕是不好了。
“這……”,孫掌櫃有些猶豫,懸壺堂確實不是醫館,如今這女子生死未卜,若是讓她死在了鋪子裡,旁人又哪兒會打聽得那麼清楚,沒準兒會認爲是懸壺堂的藥丸害死了人。
“將人擡進去,小紅,你去找找何大夫,祝大夫董大夫你們先替這個女子瞧一瞧。”
孫掌櫃還沒想好,那邊曼玉已是掀開了簾子走了出來,事態緊急,她也沒來得及戴帷帽,絕麗的容色,清亮的聲音,溫婉的姿態,好似從哪幅畫卷裡走出來的仙子一樣,讓懸壺堂裡衆人有一瞬間都看呆了。
“都愣着做什麼?”曼玉微微顰眉,孫掌櫃立刻照辦,讓人將裡面的隔間騰出來。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漢子在地上磕頭謝恩,他也只是抱着僥倖的心裡將娘子擡過來的,外面兒的醫館一聽說是因爲回春丹的緣故。瞧都不瞧便讓他將人擡回去準備後事,彷彿恨不得有人因爲回春丹死掉一樣。
他也是沒轍了,纔想起聽人說過的懸壺堂,裡面的藥丸也同樣有效,並且分門別類地對症下藥,而不是包治百病。
“小人包大錘,夫人的大恩大德,小人來世結草銜環來報。”
“用不着,只是若是救不回來,你別記恨懸壺堂便是報恩了。”
包大錘一愣。擡頭瞧見曼玉臉上淡淡的神情。心裡陡然明白了這位仙子夫人是說真的,娘子的狀況誰人瞧着都知道不好了,夫人肯讓人救治,又如何能保證得了一定能救活?
“小的明白。小的對夫人感激不盡。”
……
曼玉只會做藥。在診治方面。她也就會個皮毛。
懸壺堂裡坐診的祝大夫和董大夫輪番把脈查看,並且問了包大錘一些情況。
他的娘子在服用了回春丹之後,便開始出現浮腫。當時也請了大夫來瞧過,說是無礙,懷了身子的女子很多都會腫,又加之娘子對回春丹如此推崇,堅信是自己大驚小怪,他纔沒放在心上。
可是過了些日子,包大錘的娘子開始覺得心口不適,頭疼、眼花,胸口漲悶、噁心、嘔吐。
包大錘的娘子一直都安慰他,沒事兒的,這都是正常的,她也不是沒有生產過,等月份大了便會好了,只是這一等,娘子連暈厥的狀況都出現了。
包大錘起初沒往回春丹上想,請了大夫之後,都說似乎有中毒的跡象,他們家對娘子可是極看重的,怎麼可能會中毒?
後來,包大錘才懷疑起了回春丹,他將娘子送去回春堂診治,拿出了回春丹卻被趕了出來,說他們的回春丹可不是自己這樣的人能吃得起的,不定是誰給了他銀子來讓他抹黑回春堂的名聲。
如今回春丹確實不是等閒之輩能買到的,便是有銀子也不成,於是包大錘的哭訴並沒有人相信,都覺得他果然是別人花錢請去鬧事的。
包大錘斷斷續續地說着這些,那邊兒大夫已是診斷完畢,只是臉色都極爲不好,“夫人,這位女子的脈相輕浮無力,肚子裡的孩子怕是……,便是她,也是極危險的。”
“求兩位大夫無論如何也要救救我娘子,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娘子去了,這家……也就散了……”
包大錘一個七尺男兒,眼中蓄滿了淚水苦苦哀求,祝大夫和董大夫相視了一眼,也都是嘆氣,若是何大夫在便好了。
正想着呢,何大夫真就及時回來了,兩位大夫臉上一喜,趕忙將他們的診斷輕聲與何大夫說了,何一德又翻看了女子的雙眼,手指在她手腕處略略按壓,瞧了舌苔和小腿處浮腫的狀況。
“去煎防己黃芪湯來,加生薑大棗,水盞半,煎八分,去滓溫服,無兒,取我的鍼灸包來。”
何大夫眉頭緊皺,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肯說,寸把長的銀針隔着衣衫手起針落,又將布包裡面一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放在女子的鼻子下面,不過多時,女子便睜開了眼睛。
“娘子!……”
包大錘又哭又笑地爬過去,然而女子的情況仍舊無比虛弱,並不能迴應他什麼。
“夫人,得要請一位有經驗的穩婆來才行,還有此女的情形……,老夫也只能做這麼多,需要靠着藥來肅清體內餘毒,溫吞的湯藥,怕是不成的。”
曼玉知曉何大夫的意思,若是平常,她早讓小紅回去取藥了,她留有一味藥效略顯強勁的解毒丹藥,卻是藏藥,成分裡含有西紅花、麝香和硃砂,這個女子還懷着身孕,雖然都說是不成了,她也不能如此冒失地用藥。
“穩婆已經讓人去請了,至於用藥……,先看看穩婆如何說吧。”
曼玉這一日便待在了回春堂,穩婆來了之後,摸了肚子,沉着臉搖了搖頭,包大錘雖早就想到,仍舊不可避免的傷心不已。
既然已是如此了,這孩子留在肚子裡便是危害,要趕緊弄出來纔是。
灌了一碗湯下去,女子很快便發作起來,曼玉避到一旁,卻不願走遠,讓人取了參片送進去給包大錘的娘子提氣,又讓人去府裡取藥。
女子的身子虛弱,然而疼痛卻刺激到了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與正常的分娩不同,這不是順其自然瓜熟蒂落的疼痛,是硬生生的,將身體撕裂的痛楚。
曼玉瞧見一盆盆猩紅的血水被端出來,總覺得屋子裡定然猶如地獄一般慘烈,活生生無辜的的人在自己的眼前流失生命,還是一個即將成爲母親的女子,曼玉覺得渾身發冷,心口鈍鈍的充滿了無力。
一隻手臂橫在身前,緊緊地抓着另一隻,曼玉企圖用這種姿勢來驅趕恐懼,只是成效不大,但聊勝於無。
忽然,從一旁伸出一隻手,將她垂着的手握住,寬大的掌心溫暖乾燥,讓曼玉心中隱隱的顫抖慢慢地平息下來。
“去坐一會兒,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蘇封皺起了眉頭,直接將曼玉拽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強制性給她灌了一杯熱茶下去,“回府也不見你人,墨玉軒的丫頭只說你去了葉家,若不是瞧見回府拿藥的丫頭,我還以爲娘子被人拐了去了。”
蘇封的手始終握着曼玉的,換做平常,曼玉大概早就不着痕跡地收回去了,可是現在,屋子裡仍舊有虛弱卻慘烈的呻吟聲,曼玉需要這份暖意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本想來這裡瞧一瞧,卻遇上了些事情,沒讓人回府跟你說一聲是妾身的疏忽,下次不會了。”
蘇封的手緊了緊,曼玉的樣子有些不對勁,似乎在害怕什麼,他的眼光挪到有動靜的屋子,想了許久。
“你……,別擔心,我娘生我似乎很容易,你也應該一樣容易的。”
“……”,好吧,曼玉的緊張似乎真的消失了,蘇封在瞎說什麼?
“咳,不過是可怕了些,但是,我的孩子不會讓他們的娘受這種罪的,一定會乖乖的趕緊出來……”
蘇封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瞎說什麼了,反正他就那個意思,想要安慰曼玉,只是怎麼說的似乎偏了些呢?
曼玉呆呆地看着蘇封,這人還是那個八面玲瓏的蘇封?不會是什麼妖魔鬼怪披了他的皮吧?
“夫人,孩子出來了,只是、只是那女子出血不止,人……人已是……”
“娘子……!”
候在外面的包大錘一聽這話頓時要往裡面衝,虧得是蘇封的人在纔將他攔住,然而包大錘已經幾近瘋狂,根本不停勸,被人架住了仍舊死命掙扎。
止血,得趕緊止血……,曼玉下意識地站起來,這女子的情況她雖不明確,只是,以她的力氣,十有是宮縮無力造成的,再失血下去,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包大錘,你想你娘子死還是活?”
曼玉快步走到包大錘的身邊,包大錘擡起頭,面上一片茫然,似是根本沒聽見曼玉在說什麼。
“我問你,你想要你娘子死,還是想要她活!”
曼玉放開聲音將他吼醒,包大錘總算有了反應,臉上迸發出來的光彩讓曼玉瞧着心酸無比。
“當然是活,當然是活!小的怎麼樣都願意,只求夫人能救救小的娘子,小的給你磕頭了,給您磕頭了!”
曼玉深吸一口氣,轉身對着何大夫一禮到底,“小女子明白大夫的爲難,如今能救那女子的,便只有大夫了……,您……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