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家升學宴上見到溫盡染之後,阿彬便產生了讓溫盡染到蕭家做家庭醫生,進而撮合她跟自家二爺的念頭。
沒得辦法,阿彬想小主子想得快要瘋掉了。
不等阿彬暗中調查溫盡染的個人信息,尤其是感情生活這一塊,溫盡染自己到蕭家來了。
“二爺,您好,我是來應聘家庭醫生的,這是我的簡歷。”
阿彬內心歡呼雀躍,面上不敢表現出來,麻溜地接住簡歷,恭恭敬敬地將其遞給蕭二爺。
經過調理,蕭二爺原本慘白如紙的面容添了幾分血色,身型也不像以往那般瘦削了,兇狠陰鬱的眼神多了幾分人情味。
骨節分明的手將那簡歷接過,他垂眸瀏覽了一遍。
嗯,很優秀。
溫盡染就站在對面,始終端着得體從容的笑,好像他與尋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蕭二爺想起之前那些應聘家庭醫生的人,戰戰兢兢,小心翼翼,連跟他對視都不敢。
他有那麼嚇人嗎?
難得遇到一個履歷不錯又不怕他的醫生,蕭二爺沒有理由拒絕。
“恭喜你,溫小姐,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私人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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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溫盡染幫蕭二爺鍼灸按摩。
蕭二爺在牀上坐好,毛毯蓋住了雙腿。
溫盡然準備好了鍼灸用的針,見他緊張地揪住毛毯,也不動手,提醒道:“二爺,請把毛毯拿開吧。”
蕭二爺深吸一口氣,將毛毯緩緩拿開,露出了經過治療尚且有些萎縮變形的雙腿。
他閉上了眼眸,雙手死死地攥住牀單。
又讓旁人看到了如此不堪的一面!內心翻涌着可怕的情緒,恨不能飛過去將製造那場車禍的人剁成肉末。
那些該死的東西!
“不要緊張,一點都不疼。”
婉轉輕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不自覺地將心底的暴躁安撫下來。
他睜開眼,看到她微微俯身,眼眸認真而溫和,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轉着,細長的針落在腿上。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光暈一點點散開。
蕭二爺看得出神。
溫盡染剛好起身,對上了他愣神的眼眸。
她的眼底似乎透着涼意。
她是不是覺得他是變態?
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想逃離,想躲在無人的黑暗角落裡。
她忽而一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就說不疼吧。”
這一笑,讓他表情微鬆。
心也跟着莫名安定下來。
她並不討厭他。
爲什麼總是先入爲主地惡意揣測別人呢?
爲什麼總要選擇逃避呢?他的雙腿有痊癒的希望,可以短距離走動了,只要好好復健,總有一天會變得跟正常人一樣的。
並不是所有人都厭惡或可憐他畸形的雙腿。
譬如盛北北。
還有,眼前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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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蟻噬骨般的痛自腿部一陣陣傳來,蕭二爺額頭冷汗直流,手背青筋暴起。
他用力咬住下脣,痛呼聲不斷溢出。
真是,恨不能將雙腿砍掉算了。
“二爺。”
她站在門口,似乎要向他跑來。
他慌忙調轉輪椅背對着她,低吼:“不要過來!”
疼,是正常的。
忍忍就好了。
不想狼狽的一面被發現,即使是他的私人醫生。
她停了下來。
他從玻璃窗戶的反射中看到了她那微微皺起的眉頭。
她的臉上帶着莫名的情緒。
似乎是掙扎、糾結與痛苦。
他是不是太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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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到她了嗎?
果然。
她轉身跑開了。
他低下了頭,嘴角浮現幾分譏誚。
她也離開他了。
是啊,像他這樣不堪的魔鬼,不會有人在意的。
心密密麻麻的痛,比腿上的疼更讓人難以承受。
突然,門外傳來聲響。
是她!
他豁地擡起頭,從窗戶裡看到她端着熱水朝他走來。
他沒有再吼叫。
她在他跟前蹲下,用熱毛巾爲他擦拭汗水。
他們離得很近,他甚至能聽到她的每一次呼吸聲,嗅到她身上那似有若無的清香。
溫熱帶些許癢意的氣息噴在肌膚上。
他忘記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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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
狂風怒號、轟雷掣電、大雨如注。
“爸,媽!”溫盡染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間。
不知過了多久,她緊緊抱住雙腿,將頭埋在膝蓋上。
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破碎壓抑的抽泣聲不斷傳出。
怎麼可以對他心軟呢?
砰!
重物掉落的聲音。
溫盡染起身跑向蕭二爺的房間。
他掉在地上,身體蜷縮着,不住地顫抖,她下意識跑過去:“二爺,你沒事吧?”
他掙扎着看了她一眼,弱弱地叫了聲:“媽。”
溫盡染頓住,將蕭二爺拖到牀上,給他做檢查。
費了好一番工夫,蕭二爺終於消停下來,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手腕被攥住。
他力氣很大。
溫盡染咬牙:“二爺。”
“別走,別離開我。”蕭二爺扯了一把,溫盡染跌坐在牀上。
他將她擁在懷中,抱得很緊很緊。
他的嗓音帶着幾分哭腔:“媽,不要丟下我,我好害怕。”
溫盡染咬緊嘴脣,淚水卻無法抑制地滾了下來,溼了他的衣裳。她埋在他的懷裡,揪住他的睡衣。
他們很像,失去至親,孑然一身。
可是,她的父母又做錯什麼了呢?
不知不覺間,溫盡染進入了夢鄉,在夢裡,她沒有跟父母吵架,他們沒有離開她。
她真的好想他們啊。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在溫盡染的臉上,她鬆開了死死揪住蕭二爺睡衣的手,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
在她走後,蕭二爺睜開了眼眸。
他摸了摸褶皺的衣裳。
心尖輕輕地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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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停歇後,蕭二爺帶溫盡染去看海。
他們沉默地看着海水一遍遍沖刷沙灘,清涼的海風裹挾着他的聲音,將其送到她的耳邊。
“我想跟家人一起看海,但是一直沒能如願。”
溫盡染抿脣,捻下心緒:“我也是。”頓了頓,她說:“這個心願永遠都不會實現了。”
聞言,蕭二爺緩緩皺起眉宇。
當晚,關於溫盡染的身世資料送到了蕭二爺的手上。
砰——
他將那些資料扔到了地上。
他間接害死了她的父母。
她知道嗎?
蒼白的臉上閃動着陰鷙和深情,他回想起初見時她的若有所思,以及她那偶爾泛着涼意的眼眸。
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她會有痛苦掙扎的神色。
她恨他嗎?
原來,他又一次自以爲是、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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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眼前的是蕭二爺日常吃的藥。
只要動動手腳,就能讓他的康復速度變慢,遭受更多的痛苦,甚至失去站起來的機會。
她的父母因爲他無辜被害,憑什麼他能好好活着?
他現在很信任她,她可以利用專業知識輕易地毀了他。
溫盡染擡手——
“媽,不要丟下我,我好害怕。”
他其實也是受害者啊。
她這麼做跟幫兇有什麼區別呢?
算了。
溫盡染轉身,蕭二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他坐在輪椅上,黑沉沉的眼底泛着暴戾的殺氣還有莫名的情緒。
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二爺,我……”
他按下電動輪椅上的控制器,慢慢朝她靠近,細微的聲響像是重重地碾在她的心上。
他那幽深的眼眸緊緊地盯着她。
“你恨我,想毀了我的腿,是嗎?”
溫盡染早料到了自己的身世根本瞞不了多久,可她就是沒辦法對他下手。
她恨這樣的自己。
“我……有過這樣的想法,對不起。”
果然!
蕭二爺強行壓下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戾氣,口腔中瀰漫着的血腥味一遍遍提醒他是如何將恨他的人視爲救贖的。
呵,像他這樣卑劣的人,就不該奢望救贖。
他垂下眼眸,緩和着情緒,腦海裡浮現的是這段時間她的一顰一笑,他甚至想要不顧一切地將她留下。
就算她想毀了他。
良久,他擡起眼眸,直直地看着她。
他的嗓音微微沙啞:“你走吧。”
溫盡染走到門口,腳步微頓:“二爺,不管你信不信,我並沒有傷害過你。”
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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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溫小姐沒有對藥動手腳。”
蕭二爺脣角微微下壓,原本死寂的墨眸閃過一絲微弱的光。
見狀,阿彬繼續說道:“您的身體恢復得很好。”
換言之,溫盡染還真的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阿彬看得出自家二爺對溫盡染的心思,猶豫片刻道:“二爺,溫小姐有那樣的想法是正常的,可她不是沒有付諸實踐嗎?”
蕭二爺眯緊了眼眸。
是啊,他間接害死了她的父母,就不能允許她恨他嗎?
她在蕭家這麼長時間,真的想要毀了他的腿,早就動手了。
他就這麼把她趕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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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
溫盡染站在觀景臺上,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了她的裙襬,輕輕地舞動着。她就這麼安靜地眺望着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肩上傳來暖意,她垂眸看到了一件黑色的西裝。
身旁多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他就站在她的身邊,爲她披上外套。
“我想我的心願已經實現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和家人一起看海。
“你那裡還缺私人醫生嗎?”
“缺。”
他側眸看她,眼底泛着病態的佔有慾:“還缺一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