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上)最後,一支舞
“真他媽的寫得太動人了!”
林欣瑩倒吸一口氣,滿臉的淚,“感情真摯充盈,情深意切,至純至真至美……”美得她只想要吐血啊。“若”《ruo》“看”《kan》“小”《.com》“說”“網”這美麗光芒萬丈,像無數銀針讓她體無完膚,一顆心百孔千瘡。
那麼多的細節片段,讓林欣瑩無論是夢裡還是現實都忍不住去重溫又重溫,原來都是以爲。
僅僅只是以爲而已,美麗夢幻,像一個個五彩斑斕的肥皂泡,在日光下飄散,在空氣中還沒被手指一戳,就自動破碎了。
秦深啊,既然不愛,又爲何花費心思來編織這些謊言呢?
他的那句“我愛你”,讓林欣瑩帶着甜蜜和羞澀銘記,他的那聲“爲了你的生命我願意付出自己的”,曾經讓她那樣感動並慚愧---她愛秦深還不夠多,不夠深切。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逢場作戲而已。
“再也沒有一個像你那樣令人陶醉的女生了;再也沒有非某某莫屬的人兒了;再也不會有爲誰捨棄性命而不自惜的感覺。所謂心淡如水也……”
原來他是有心的,他也是會疼的。只是他的心爲另一個女生跳動,他的心爲另一個女孩兒充斥着歡喜和哀愁。
可是,爲什麼要騙我?騙一個十年以來對你心心念唸的女生你不會疼對不對?
林欣瑩壓抑的嗚咽穿過緊捂着嘴巴,再穿過手指縫呼嘯而出,她壓抑再壓抑,崩潰地哭泣。
哭得幾近嘔吐,都快把心給哭出來。淚眼朦朧,腦袋裡一團漿糊,暈乎乎的沒力氣,如果能夠昏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這樣無助無望啊。
她那麼一點點自欺欺人的希望,那麼卑微,那麼渺小,如今也被摧毀殆盡了……
李萍兒和範琴嚇一跳,看着林欣瑩趴在桌上急劇抖動的背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丫頭,怎麼啦?”她們兩個圍過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沒事。我……我哭……哭會兒,就好了。別……別告訴賈笑。”她斷斷續續,含糊不清地擠出這些字來。再這樣哭下去,範琴只怕她把五臟六腑都哭碎掉。
林欣瑩奪門而出。這樣肝腸寸斷,只怕是和秦深有關。李萍兒狐疑地走過去看她的電腦,桌面上什麼也沒有,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無從推斷到底發生了什麼。
何曾見過她這樣傷心欲絕的樣子,李萍兒和範琴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偏偏這個賈笑睡得不省人事。這時她電話響了起來。
“喂,林欣瑩!林欣瑩!你現在哪兒呢?我馬上來找你!”電話那頭火急火燎的聲音,聽起來不是秦深。
“是吳恆遠嗎?我是李萍兒,欣瑩剛出去了,她沒帶手機。”說完看一下來電顯示,確認果然是吳恆遠。
“哦,她……”吳恆遠停頓了下,“她,她怎麼樣了?還好嗎?”
“哭得特兇!特別慎人!。吳恆遠,發生什麼事了,你知道嗎?”
“一下子說不清。先掛了啊,我去找她。”吳恆遠掛斷電話,心裡暗叫不好。那篇文章他剛纔也看了,潦草看了番,一目十行,卻依舊感受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思念。
剛烈純粹如林欣瑩,只怕看過後是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想死……
他心裡突然一驚,趕緊拿起手機就跑。林欣瑩可千萬別……千萬別出什麼事兒啊……
學校裡最高的樓要數第九教學樓了。吳恆遠不要命地往樓道里衝,死摁電梯,人命關天分秒必爭!快點快點啊!到樓頂了!
“林欣瑩!林欣瑩!”他腳還沒邁出來,就扯開嗓子叫開了,嚇到了一對正在親熱的情侶,他們如同驚弓之鳥,迅速分開。吳恆遠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心急火燎地在頂樓找了個遍,大聲地叫着她的名字,空空蕩蕩的沒人。
風吹在他滿是汗珠的臉上,涼颼颼的。讓人浮躁的心登時清醒。
對了,這兒有點遠,林欣瑩可能會跑到宿舍樓頂去!時間就是生命,吳恆遠撒腿就跑,女生宿舍區晚上是不讓進去的,吳恆遠趁宿管阿姨一個不注意,閃身而入,像一支箭一樣射進去,蹬蹬蹬地往樓頂跑。
還真看到了一個人影。
林欣瑩在護欄上坐着!十一層啊!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
“林欣瑩,你冷靜點!理智些!”吳恆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冷冷道:“你以爲我要跳樓麼?不會的,我只是想吹吹風而已。”她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波動,這樣的冷靜,冷靜得可怕。
“下來,下來好不好?下來吹,我陪你吹。坐在上面很危險。”吳恆遠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你別過來!”林欣瑩側了側身子,突然對他嚷道。這一猛然傾斜,她的身體有些搖晃,嚇得吳恆遠忙說:“我不過來,不過來。你千萬抓穩了,別往下面看。”
林欣瑩不理會他,自顧自凝神看着遠處的萬家燈火。吳恆遠緊張得一刻都不敢眨眼皮子,之後聽到了她的哽咽:“吳恆遠,我想家了,我好想好想回家啊。”
吳恆遠聽得心裡酸酸的,他顫聲說:“你下來,我送你回家。我知道你家在哪兒的,我還去過。林欣瑩,你先下來好不好?”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
“不好。”她固執:“我不要下來,我不要活着。活着太累了,太痛了,我要休息,我要一睡不醒,永遠也不要醒來。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什麼都不記得。對,我就想這樣。”她果然是有輕生之念的,不然也不會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坐着。
這樣受傷。
吳恆遠的眼淚掉下來,她是有多絕望纔會說出這樣的話。
“包括你的爸爸媽媽嗎?包括賈笑,也包括我嗎?還有你的靈魂樂隊,你的朋友?林欣瑩,我們這麼多人都喜歡你需要你,你真的捨得嗎?”
她嚶嚶地哭了:“啊……”痛苦萬狀。吳恆遠稍微鬆了口氣,哭很好,就怕她不哭。
“捨不得,我捨不得。可是我真的好痛好痛啊,真的好痛,我痛……”她閉上眼睛。彷彿這痛像一座搬不走的大山,就橫亙在她眼前,令她無法直視。
吳恆遠迅速往前邁幾步,走至她身後,一把抱住她往後退。太急太快,兩個人都摔倒在水泥地板上。
他這才鬆了口氣,發現冷汗爬了一臉:“欣瑩,林欣瑩!你看着我!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多危險啊!萬一出事了,你叫大家怎麼辦呢?你都沒有機會後悔你知道嗎……”
林欣瑩怔怔的,像突然意識到剛纔的荒唐行徑。她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長頭髮,“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告訴他們,不要讓賈笑知道。還有,秦深。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要告訴他。不是因爲還殘存希望,而是,保留最後一點未被踐踏的自尊---他絕對不值得自己這樣一跳。
吳恆遠點點頭,“秦深他在圖書館呢。”
林欣瑩冷笑。
當然,他在圖書館。一切,又關他什麼事呢?這隻冷酷的蜘蛛,勤勤懇懇地練習他織網的本領,盡他本分而已。是她林欣瑩,這隻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小飛蟲自投羅網,咎由自取。
她自嘲:“你不是一直說他是愛我的嗎?現在你信了吧?吳恆遠,我告訴你,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瞧女人的直覺。”
吳恆遠看着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疼痛地說道:“以後還是找個心疼你的人吧。”他低下頭來,半晌道:“你爲什麼不願意接受我呢?”
林欣瑩嘆一口氣,再次笑了。
吳恆遠詫異地看着她,這才發現她再次流淚,她吸一口氣:“吳恆遠,你這個大傻逼!就你個傻瓜把我當寶。我不過是秦深的一個消遣,一朵浮雲而已。”她撫着自己的胸口:“我從來……從來沒有感覺自己像今天晚上這樣下賤過。”她的整張臉都被淚水打溼了,在月下泛着蒼白的光芒。
死一樣的蒼白,令吳恆遠不忍直視。
白月光,心裡某個地方,那麼亮,卻那麼冰涼。從此以後,林欣瑩心底只怕是有一處捂不熱的冰涼了。
這個受傷的女生,用盡“消遣”、“浮雲”、“下賤”這樣的詞彙來貶低自己,臉上還有墜入風塵般的自嘲,其實不過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孩子而已。
吳恆遠至爲心痛和自責,心底有憤怒的火燃燒,燃燒着無望。林欣瑩的,自己的。他把她的頭攬過來,接着把她整個身體抱在懷裡。
坐在地上看着懷裡的林欣瑩,吳恆遠疼痛,他把她的被淚水打溼的碎頭髮拂到一旁去。如果擁抱,可以捂熱她的心,那麼,他願意窮盡一生維持這個姿勢。
林欣瑩像個柔順乖巧的孩子,她淚眼婆娑地對吳恆遠說:“哥哥。我好累,想睡覺。”
“睡吧。睡吧。乖啊,我在這兒呢。”他柔聲道。經歷了這一情變,穿越了生死一線,林欣瑩筋疲力盡,很快睡着了。吳恆遠俯身凝視她,看見她睫毛上還殘存着露珠,梨花帶雨讓人憐惜,偏偏卻被她渴望被憐惜的人踐踏。
剛纔她叫他哥哥。第一次這樣叫他,是感受到關切和親情了麼?不管是什麼,只要你覺得溫暖就好,林欣瑩。吳恆遠輕輕地親吻她的臉頰,像親吻一個急需疼惜的小孩。
就這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風真的很涼,懷裡的身體卻是溫軟。吳恆遠悵然地想,這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天長地久。
這樣想着,吳恆遠感覺到懷裡的身子顫動了一下,他以爲她做噩夢了,沒想到聽到林欣瑩喃喃地嘟囔:“痛,痛。”
林欣瑩的眉毛蹙起來,身體往他懷裡伸出縮了縮。吳恆遠猝不及防地掉淚。
林欣瑩,即便是在夢裡,你都在疼麼?
他只能把她再摟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