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這孩子,都多大一姑娘了,還拿個勺子挖西瓜吃?羞不羞啊?!”林欣瑩她媽柳葉眉倒豎。
“嘻嘻。”林欣瑩誕着臉,您老自己也說了,“我還是孩子!”
她媽無語無奈。嘆口氣她接着說:“在我們做家長的眼裡,你還是孩子,但是在外人眼裡,你好歹也是一個成年大學生了,要注意形象,注意影響。”語重心長言辭懇切的,林欣瑩不忍再混賬下去:“媽媽,你放心啦,我在外面纔不是這樣子呢。”
“是嗎?”林欣瑩她媽質疑的語氣。你說有這麼對自己女兒的嗎?有這麼質疑自己骨肉的嗎?林欣瑩垂頭喪氣地蔫了。
他爸終於發話了:“女兒你別聽你媽瞎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特色和風格,要有個性!要無與倫比無可替代!來,過來告訴爸爸,有沒有男生追你的?”林欣瑩差點被嘴巴里的一口西瓜給嗆到。
“爸爸,你真八卦!”她哈哈地笑道。
沉默半晌。林欣瑩終歸還是忍不住道:“爸爸,你還記得秦深嗎?就是我小學六年級的同學。”
他爸沉思一會兒,眼前一亮,林欣瑩以爲她記起來了,卻聽他坦然道:“還是沒想起來。”
真是的!沒想起來還那麼激動幹嗎,純粹就是假動作嘛,真讓人浪費表情,空歡喜一場。
林欣瑩嘟囔起如小嘴,跟花骨朵般:“你當年還說他聰明伶俐,將成大器指日可待呢。”
她爸老狐狸一樣露出狡黠的笑容來:“丫頭,你看上那小夥子啦!小時候的話都記得這麼清楚!呵呵,只要是好小夥,爸爸不反對你在不落下學習的前提下跟他交往。”薑還是老的辣,幾句話什麼都搞清楚了順便態度也表明白了。
“那我不是那時候正好對成語感興趣嗎?你那話一連好幾個呢……”林欣瑩想解釋,卻是越描越黑,適得其反,欲蓋彌彰。
“不用解釋,不用解釋……”他爸把手掌下壓,示意停止。跟她媽對事一眼,笑得那叫一個奸詐。
“哼,不理你了!”林欣瑩臉紅了,“去樓頂上乘涼去!”她扭頭逃也似的抱着西瓜往樓上跑。後面傳來她媽的叮囑:“晚上慢點,小心摔下去,我這幾十年就白養你了……”
怎麼說話來着,我的媽呀!林欣瑩笑,自己剛滿十八歲呢,哪兒來的幾十年……
涼風習習,自由地穿梭在她的長裙裡手臂上,這樣愜意。林欣瑩擡頭看天空,清清朗朗的。夏夜的星星清澈透亮,毫不吝嗇地閃閃放射光芒,遠處的田野裡傳來熱熱鬧鬧的蛙鳴。這樣的晚上,適合幾個人擺上個小板凳什麼也不做,聊天就好。最好還要有一點小酒,一小碟花生米或是涼拌菜。把酒當歌,人生幾何?快哉樂哉!痛快無限也!
林欣瑩放下手中的西瓜,張開手臂盡情地享受風的撫摸。秦深,你在幹嗎呢?如果此刻你在這裡,那該有多好啊!
“睡了嗎?”她發過去訊息,並沒有馬上收到迴音。就是想找個喜歡的人分享。她再編輯一條發給賈笑:“笑笑,我在樓頂呢,捧着半邊西瓜。明天上我家來玩吧。”不管了,這樣單純的美好讓她靈感迸發,沒有帶紙筆,她靠在欄杆上將那些在腦子裡閃過的字句迅速記錄下來。輕輕地哼着,像歌詞裡寫的,心,好甜。很簡單的一首歌《夏夜》:
風吹起我頭髮,一如你溫柔的手掠過我的臉頰。我在風裡輕輕旋轉,彷彿依偎在你的臂彎。漫天明媚的星辰,每一雙都是你的眼,欲說還休情意無限。
親愛的,你聽到蛙鳴的伴奏了嗎,那是我對你狂熱的心啊;你感受到撩起窗簾的風了嗎,那是我綿綿思念的傳達;你聽到我念叨你的名字了嗎,哦,真想伴你到海角天涯!
在這夏夜,悄悄許願,無論月缺月圓,都要陪在你身邊。看潮起潮落,看世事變遷,看你佈滿皺紋還堆笑的臉。心,好甜。
第二節重複一次,第三節重複兩次。一唱三詠的,呵呵。林欣瑩唱着唱着,像個孩童般高興得忘乎所以,她在風裡面擡頭看着滿天星辰轉圈兒。微微的眩暈,閉上眼睛,秦深的臉不請自來,他的手摟着她的腰肢,有無限的溫情。她聽到自己快樂的笑聲。
“欣瑩,我喜歡你自由快樂的樣子。”這樣輕柔的低語,似乎是緊貼着耳根說的,如此喁喁低語,是甜蜜地不能再甜蜜的情話。好似美夢一般,林欣瑩沉醉其中。她緊閉的眼睛不願睜開,即便是夢,也是太過美好,能不能不要這麼快就清醒過來,被打回現實的原型。
額頭上似乎印有有珍重的一吻,然後林欣瑩感覺到細細密密的吻密密麻麻地覆蓋過來。如此真實的質感,這不像做夢!她驚愕地睜開眼睛,他面帶微笑深情款款地注視着自己。他的眉毛,濃郁平整,舒展地如同整晚來去自由的風。他是吳恆遠!這個時刻,他怎麼會在這裡!
林欣瑩推開他:“怎麼是你?”
“你在想秦深嗎?”吳恆遠夢幻般溫柔的神色驟然冰冷受傷,他直道,“林欣瑩,你明知道秦深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即便你現在是他女朋友他也不會跑來。你知道的。”
是,他說得很對,太對了。秦深不可能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即便是讓他動心的女子,他也許只是在一旁靜靜關注她,任由自己心潮起伏,悲喜交加地愛憐和嗟嘆。何況,林欣瑩自認不是。
並非自怨自艾,並非她對自己無信心,並非她林欣瑩不優秀,只是他對她的關注度激動度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就像剛纔,她發出去的信息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迴應。很可能地,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或者,他看到了,再一次忘記了回覆。甚至,只是覺得沒必要而已。
被戳中了心事,林欣瑩痛楚無限。“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欣瑩,你真的看不到麼?我就在這裡,就在你的面前。你的快樂,你的傷悲,你的一顰一笑,你的歌,你的書,你的一切一切我都他媽的太在乎了!”說到激動處,他居然用了髒話,這話說得那麼像她林欣瑩和賈笑的用語。
吳恆遠也驚覺這句插入的髒話,來路不明,他愣了愣,接着說道:“你對秦深,七年足夠了……忘了他,我們在一起吧。”
說得輕鬆。忘了他,怎麼忘?怎麼可能忘?最關鍵的,是如何捨得忘……她最致命的,就是她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好奇心被飛出之後,她像中了蠱一樣想看看他的心裡面都有什麼。
“謝謝你,吳恆遠。我很感激上天讓我認識你,但是我們只能做朋友。我不明白自己哪點打動了你,但是請你看清楚,我有些缺點是致命的,而且我很固執,我不太願意去改變……”
“不用改變。我就喜歡你,現在這樣的你,真實的你。我對你並不是一見鍾情。你很認真,你在圖書館凝神的樣子讓我怦然心動,那時候我不過是第二次見你而已。你對秦深的在乎也那麼認真,讓我情不自禁地好羨慕他。於是我心甘情願地幫你提供秦深的信息,因爲我只是想看到你幸福的樣子……”
林欣瑩示意他不要再講下去,有些話沒必要講明白,好歹給雙方留有餘地。
“讓我說完。”他卻像磕了藥一樣,手舞足蹈,及其亢奮:“聽我說完,我明天一早就走了。那晚本沒打算去操場攙和你們的事,但是我擔心你,我怕你被林菲欺負。結果,聽到了你的表白……”他自嘲一樣地笑,“那一刻,我真的只想好好疼惜你愛你,不會讓你有那麼多的暗傷、欲哭無淚,林欣瑩,你不累嗎?你不痛嗎?你確定和秦深繼續下去不會傷得更深嗎?我每次做夢,都會夢到你緊抱自己雙臂無助的樣子,我的心像被刀子割一樣……”
林欣瑩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是感動還是疼痛。夜深了,樓頂的風大,初吹覺得涼爽,吹久了只覺冰涼。她低下頭摩擦自己的手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次會怎麼樣。秦深說他喜歡我,不管是真是假,無論如何我都要一試。不然,我不會甘心的。”
“你真的不喜歡我嗎?”他絕望地問她。“如果沒有秦深,你會考慮我嗎?”
林欣瑩和他相對流淚,不擦拭也不遮掩,彼此的心都敞開來,明白清楚不過,眼淚又算什麼。
她認真道:“你知道我的心的。何苦再問呢。如果沒有秦深,也許我們兩個不認識彼此。”
“也對哦。”他笑了。“能讓我再抱抱你麼?看在這麼千里迢迢過來的份上,讓我抱抱你。”
即便終將成爲陌路,即便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即便相忘於江湖……面對着這樣情真意切的懇求,面對着一個明知道不可能還來表明心跡的人,林欣瑩還能拒絕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一路人。她在他懷裡感受到他的顫抖,也感受到了他難分難捨的力度,他似乎是想把她印在他的胸膛上,從此再不分離。
林欣瑩猶豫着,她終於伸出手來輕撫他的背,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灼熱的眼淚再次流出,對自己的殘忍,她也無能爲力……
昏暗的燈光下,林欣瑩看到了後面的賈笑。她只留下一個倉促轉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