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下)人約,星期六
“哎,是我過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了嗎?”賈笑在牀上以打坐的姿勢上着網,眼睛掠過電腦,看着在下面書桌上看電影的林欣瑩。
但見林欣瑩巋然不動,這才憑着她無敵的視力看見了那廝戴着耳塞。
“我說,你看什麼鬼電影啊!約會去吧!”
“你說誰啊?”林欣瑩茫然不解地看着她,這個賈笑,吃多了力氣沒地方使麼?沒事咆哮個啥呀。
“該約會的都約會去啦!就你還窩在這兒,你說我說誰呢?難道我還自言自語啊,有病吧我!”
“笑笑,你就別管啦。不要提了。”林欣瑩面無表情,心都沉到谷底了。找他的次數多了,感受到的冷淡也多了,也就心灰意冷了。當一個人忙到可以幾天都不想起你,打電話直言長話短說,發訊息不回覆你,更不主動找你,約定時間也不出現的時候,你所有的熱情、思念、不安都是可笑的多餘情緒,自取其辱而已。何必呢……
真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林欣瑩討厭星期六!恨不得過完週五時間就自動跳過這一天,蹦到週末去!
連續三次,林欣瑩都在老地方老時間等着他,他從未出現,也無任何只言片語予以解釋說明。他以爲她不會去的是麼?他忙到忘乎所以了是嗎?他究竟還記不記得這個約定呢,秦深,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約定啊……
生氣不理他,他也沒察覺出任何不妥來,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半個月來自己再沒“騷擾”過他吧,或者,如他所願正中他懷。
林欣瑩無數次的壓制那個念頭,可它總能隨時隨地冒出來:這就是我的戀愛,我悲不悲哀……
“如果他愛你,他就會聯繫你。再忙都不會忽視你,遺忘你。他會在吃飯時候給你發簡訊,他會在忙碌的間隙給你打電話。即使相隔千里,他也會想辦法感受你的存在,不是因爲責任,僅僅是因爲他必須要感受到他愛的人與自己的融合……..”
什麼破電影,什麼亂七八糟的對白,林欣瑩抓起手機來往地上一摔:“操他孃的!這是我看過的最無恥的電影!簡直無恥之極!”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紛紛滾落。
賈笑何時見過這陣勢,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林欣瑩,你這是何苦呢……”
是啊,這是何苦呢?賈笑語氣的懂得和憐惜讓她更痛。讓在乎的人惋惜這算什麼回事?自己到底成了個什麼東西!
“你生氣也得衝秦深發火啊,怎麼跟自己的手機過不去呢?”她把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機部件撿起來裝回去。
“沒關係。它是防摔的。”她拿起紙巾,迅速擦乾眼淚,“丫的躲着我不見我,我氣不到他……”
“我操!你……”賈笑哭笑不得,“要我怎麼說你們這些人呢?生個氣都這麼理智?!防摔手機?要是換了我,我就得找個玻璃杯,瓷器什麼的,噼裡啪啦地纔夠解氣!”
林欣瑩哭笑不得,“你別逗我了,”她的眼睛裡還閃爍着淚光,她平靜道:“我要跟他分了。”
“別說氣話了,再打個電話給他吧,衝他發一頓火就沒事了。分什麼分呀,你那麼喜歡他,還不是把自己的心給分了嗎?”
賈笑抓起她的手機,通話記錄上顯示已撥號碼三十!重撥,忙音!過會兒再撥,依舊忙音!還真是下得了手!她算是明白了林欣瑩的煎熬,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秦深就是一妖孽啊!
林欣瑩絕望地搖了搖頭,“我曾經連‘你就不能哄哄我嗎’這樣的話都說過了,都沒有用。還要怎麼直白?賈笑,我真的很努力很用心地要進到他的心理面去……”她的眼淚再次如斷線的珠子,“可是,我怎麼都進不去,我進不去,他不讓我進去……”
“說什麼傻話呢,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林菲不是找光頭去了嗎?難道她又捲土重來,並且成功纏上秦深了?不能啊,他應該不吃她那一套啊?”
“跟林菲沒關係。男女朋友有用嗎?越是關係公開且鐵定越是悲哀,你覺得我們像嗎?你說,像不像。”
這樣二話不說的不理不睬,讓旁人都心生寒意。
賈笑無語,真的不像,如果現在昧着良心點頭說像,自己都會覺得噁心。林欣瑩拿起手機,撥那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組合,她曾經無數次,在別人問自己號碼的時候再自然不過地報出它們,直至對方說,“咦,通了怎麼沒反應?”林欣瑩看着自己一點動靜也無的手機,突然恍然大悟,“我說錯號碼了……”
“小瑩,放心,不會罵或者是罵到沒詞了有我呢!”賈笑在一旁拍着胸脯作保證。罵他?林欣瑩知道自己不會,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已經喪失了罵他的資格……不在乎,愛都無可挽回,罵有用嗎?
她也曾無數次失望,甚至一度以爲絕望。但是依舊看不到自己的底線,她不知道她對秦深的愛,底線在哪。有時候感覺臨近底線,再撐不下去,他出現在眼前她再挪不動離開的腳步。
終於打通了。
“喂,你在忙什麼呢?”林欣瑩平靜的語氣,毫無波瀾毫無情緒。本以爲她會情緒激動控訴他一番,賈笑在一旁,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憤恨。卻不知道,林欣瑩累得連擡高語調的聲音都沒有。
都說愛是盲目的,都盲目了,還有道理可講,邏輯可推麼?當事人和局外人是永遠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真他媽的累,心累。
真的不是想兇就能兇得起來的,因爲她連兇的興致都沒有了。林欣瑩悲涼,自己當初表白的時候說“我真的很喜歡你,全心全意地喜歡你。再也不可能這樣喜歡一個人了,我沒有力氣了……”。那時候,她的意思是除了秦深,她再沒有力氣喜歡其他的人。
而現在,林欣瑩連愛秦深的力氣也沒有了。
而這個男人,他說:“我在看球賽啊。呵呵。”他聽起來這麼快樂,快樂得讓人心酸。林欣瑩平靜的心裡盪漾一圈一圈的漣漪,她繼續問道:“你的室友們都在幹什麼呢?”
“看電影的,玩遊戲的,和女朋友視頻聊天的。”
“好了。不打擾你了,你繼續忙吧。”
“嗯。”他說。
他就是這樣忙碌的。忙碌到一週都沒有時間聯繫和見面,更別提那個該死的星期六!
心再次沉下去一些,沉吧沉吧,最好沉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要再超生出來禍害我了!林欣瑩祈禱着。她準備掛電話。
“等一下……”他說。
“什麼事情?”她的心居然死水微瀾。
“還沒說再見。再見。”他說。多麼有禮貌有教養的孩子!
“再見。”林欣瑩掛斷電話。早該知道不該有任何奢望。
秦深,再見了,我的愛人。再見了,我的愛情。她放下電話的時候,發現眼睛乾涸地再無眼淚,一如她悽然荒蕪的心靈。
“你沒跟他說分手啊?”
“不說了。不用說了。有名無實的戀愛,其實早就分開了……”林欣瑩的表情跟即將行將就木的老人沒什麼兩樣,“笑笑,你和吳恆遠,你們兩個最後會幸福的。我有強烈的預感。”
這麼無厘頭,自己的事情都沒弄好,倒是操心起她的事情來。賈笑內心酸澀而感動:“那你和秦深呢?你的預感是什麼?”
林欣瑩看向窗外,盯着遙遠某處的昏暗燈光:“我的預感,我的直覺都是他不喜歡我,雖然後來一直有相處過,我都覺得我不是他心裡的人。舊情難忘啊,他可能被她前女友洗過腦洗過心了。只是我實在放不下他……”
“那你現在就能放下他麼?”賈笑說。
“我不知道。但是我願意一試……”
是的,願意一試。正如一開始,她知道他並不是因爲愛而讓她當他女朋友一樣,她願意一試打動他的心;而現在,在所有的努力都被證實竹籃打水一場空後,她願意一試放下。
林欣瑩突然神志不清般看着賈笑,問道:“我洗過澡了麼?我洗漱過了沒有?”
賈笑驚恐萬分:“林欣瑩,你沒事吧!你是不是打擊受大發了呀?!你倒是哭出來啊!別憋在心裡!小瑩!”林欣瑩怔怔的,跟傻了一般,直聽到最後一句呼喚才又將飄乎乎的眼光轉到她身上來,像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你在叫我嗎?你說什麼?”
她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除了眼神不太對勁,其它彷彿一切正常,賈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瑩,你千萬別嚇唬我啊!”
林欣瑩彷彿沒聽見般,固執地重複着:“我問你我洗過澡了麼?我洗漱過了沒有?”
不明所以。賈笑點點頭:“你剛纔都洗了呀,你沒出門。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還是不接話,彷彿根本沒有聽進去。賈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走過自己身旁,把自己當透明人般,然後窸窸窣窣地脫下衣服躺下了,“好累啊。”再無聲響。剛纔的三個字有如夢囈。
電影還在放着,電腦沒關。北京時間顯示才晚上八點半。賈笑大駭,“小瑩,林欣瑩……”
賈笑的聲音在安靜的宿舍裡轉了個圈,又孤孤單單地重新回到她自己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