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從香港回來後，始終沒有去過老宅，也沒有與我打過照面，明顯是刻意在迴避我。
“其實我姐姐是個很好的人，我媽嫁過去之後，她也一直把小眠當成親妹妹。六年前小眠出事後，我來江城治病，是姐姐一手打理着南宮家的生意，一面照顧我媽。但在感情上，她只是害怕姐夫還愛着別的女人，所以把你媽當成假想敵，視你爲奪走她兒子的仇人，終究，她也只是個女人而已。”
霍亦沉說的認真。
感情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自私的。
季夫人是，我媽是，連我也不例外。
“我姐叫千淑，你知道吧？”
我點頭。
他淺笑着:“我媽生我的時候，爸特別高興，豪氣地給我取名億沉，千億的億。我媽怕我姐心裡不舒服，楞是瞞着我爸，上戶口時給悄悄改成了亦沉。後來爸才告訴我，原來我姐姐早在他面前表過態，她希望繼承霍家的人是我。她出嫁時，我媽出的主意，把集團給了她當陪嫁，從那時候起，我姐心裡總覺得像是虧欠了我，事事總會忍讓。”
我想起季少一曾說他媽忌憚霍亦沉。
我如今才知道，這不是忌憚，是一個姐姐對弟弟深沉的愛。
窗外的說話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了。
門口傳來過腳步聲，但卻沒有進來，又離開了。
我知道是南宮江臨不想打擾我和霍亦沉聊天。
我低下頭說:“你不打算告訴你姐姐你來江城的事嗎？”
“嗯……過幾天吧。”
“也是……對不起，我不該把麻煩帶去藥廠那邊的。如果藥廠真的被炸了，那我……”
“沒事。”霍亦沉坦然道，“其實這次來我就打算關閉研究室了。”
“爲什麼？！”
我震驚看向面前的人。
他眉宇間盡是釋然，溫聲一笑，道:“你又不傻，還要問什麼爲什麼。”
他是要放棄了……
六年了，整整六年，他還是放棄了！
我心裡糾結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定是該試的都試了。
我的目光下意識朝他牀邊的保險櫃看了眼。
霍亦沉卻說:“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突然覺得……鬆了口氣。原來跟上天對着幹的滋味確實不怎麼好受。凌止。”
他突然又轉口說:“我一直羨慕你和少一，學生時代就相戀，認定彼此，過一輩子。如果有來生，我也希望能有這樣一段純粹的只有彼此的愛情。”
來生？
誰會相信虛無的來生！
但這一刻，我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霍先生你……你有什麼特別想要做的事嗎？”
他幾乎想也不想，開口說:“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就是很後悔沒能讓小眠在最美好的年紀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享受她該過的生活。希望有朝一日她醒來，不過怪我當初的決定。”
我知道他一直後悔六年前讓小眠帶着物資去非洲的事。
我張口還想說話，季夫人突然給他打電話來。
霍亦沉看我一眼，接了。
季夫人張口就哭了。
我聽不見那邊說了什麼，只聽霍亦沉一笑，說:“少一回來是好事，你哭什麼？呵，我知道，不找了，過幾天我去江城……”
我悄悄退了出去。
關門瞬間，見霍亦沉眼角眉梢都有笑意。
其實我真希望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
…………
樓霆東把紀寶嘉帶來了，沒有進門。
我出去時，紀寶嘉就打開車門衝過來，震驚地看着我問:“樓先生說的是真的？默川……”她頓了頓，大約覺得不應該再這樣稱呼那個人，卻又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我直接點頭，說:“真的，你打電話去請假兩天，住樓先生家裡。”
“那你呢？你纔是他接近的目標，並不是我！”
我安慰她說:“我和阿一在一起，沒事的。寶嘉，對不起，把你也捲了進來。”
紀寶嘉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吸着鼻子說:“怪你幹什麼，你就算不說，我也想眼巴巴地跟他做鄰居，還覺得他是個好男人呢，對別的女人瞧都不瞧一眼的，沒想到他遲早要走的，哪裡會對姑娘上眼！”
“寶嘉……”
“你說我是不是得去配個眼鏡？”她極力擠出一絲笑，“我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太不行了！”
樓霆東跟着過來，說:“行，事情過後，我帶你們兩個，一人給你們配一副！”
他的話直接把我們都逗笑了。
紀寶嘉忍不住說:“季總可是絕世好男人，凌止還需要配嗎？”
樓霆東擡手揉了揉眉心，皺眉說:“她把我當成壞人，不該配？”
我沒好氣推了他一把，又說:“今晚你別過來了，招待好寶嘉。”
他一笑:“放心。”
樓霆東的車才離去，季少一的車就回來了。
我很是吃驚:“你這麼快就辦完事了？”
他過來，說:“還沒有，來接你去老宅吃個飯，爺爺發的話。”
我一愣:“大家……都在？”
他點點頭，朝我說:“等我下，我進去跟舅舅說一聲。”
我茫然回不過神。
季少一進去，很快就出來了，拉我上車，說:“晚上我再送你過來。”
“晚上？”我脫口問，“那你呢？”
他這才笑了:“我當然也住舅舅家，剛纔特意告訴臨叔，可別再讓我睡沙發了。”
他的口氣輕快，其實我知道他只是擔心霍亦沉，這才一定要過來。
…………
去了老宅卻不見季文夏。
問了才知道她老公許民錫也來了，爲了許禾子的事，季文夏覺得沒臉見大家，一直和許民錫住在酒店。
季文華就坐在沙發上，我進門就先打了招呼。
據說季夫人去集團處理一些公務，這段時間都快堆積如山了。
我有些慶幸沒有進門就撞見她，內心裡總覺得還是挺尷尬的。
去了老首長的書房。
他一見季少一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後腦勺。
“爺爺！”季少一捂住後腦往後一躲，“您幹什麼？”
老首長哼一聲，說:“雖然知道你逼不得已，但你讓你爸媽這樣擔驚受怕，就是不孝！我不該打你？”他又看向我，“丫頭，你第一眼看到他打了嗎？”
我忙搖頭。
那時季少一還受着傷，能看到他活着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捨得打他？
沒想到我才搖頭，老首長上前又是一巴掌嚴嚴實實拍在了季少一肩膀上。
“爺爺！”季少一捂住肩膀。
“這是替你老婆教訓你的。”老首長說着，直接越過他，朝門口走去，說，“你媽該來了，出來吃飯。”
他走過我的面前，分明眼睛裡都有笑意，更深的，還有一抹驕傲。
等老首長出去，我才快步走向季少一:“疼嗎？”
他放下了手，挺了挺胸膛，過來摟住我:“不疼，老頭子年紀大了，能有多少力氣？”
他說着推我出去。
我悄悄看一眼，他的鎖骨處分明都紅了。
老首長有沒有力氣不言而喻。
門外，很快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
陳阿姨去開了門，季夫人手裡拎了好多東西進來。
我和季少一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的目光掃過我的臉，很快看向季少一，把東西放桌上，說:“既然不願住家裡，這些一會兒都帶走，好好補補身體。要不，我讓周阿姨去你那邊照顧你幾天。”
她的語速很快，似乎刻意不想讓人插話。
季少一拉住我的手，說:“家裡有人照顧，用不着周阿姨。”
季文華站起來說:“行了，孩子的事別操心了，吃飯吧。”他過去，伸手拉了季夫人一把。
因爲季少一回來的事，這頓飯的氣氛不錯。
只是我和季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二人都刻意，全程無交流，也不看對方一眼。
吃完老首長就把我們都打發了。
季文華忍不住說:“爸，少一剛回來，一家人不留下好好說說話嗎？”
老首長擺手道:“說什麼話，該幹嘛幹嘛去。”
我不禁莞爾。
臨走，季文華和季少一父子說了會兒話。
我見季夫人拎包站在車邊一直刷着手機裡的文件，等了好久，她擡頭打算看季文華父子，卻不慎與我對視了。
那個瞬間，真是……前無古人的尷尬。
我深吸了口氣走過去，纔要開口。
她卻先我一步，有些冷冷地說:“那個稱呼別叫出來，還沒適應家裡多一個人的事。”
這話雖然冷淡，卻已經沒有了敵意。
其實說實話，那個稱呼我也叫不出來，覺得特別尷尬。
連我也不知道剛纔原本想說什麼，就是絕對突然這樣目光相對還不說點什麼會更尷尬。
此刻聽她這樣說了，我忙點頭，說:“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他。”
夜色下，她輕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季少一突然接了電話過來，他朝季夫人打了招呼，直接把我拉上了車。
我被他嚴肅的樣子嚇到了:“怎麼了？”
他直接說:“查到了，那人叫陸明易，他想出境，但我們現在沒有證據指控他跟之前的事情有關。所以打算暫時以詐騙罪先將他收押48小時再說，沈易說讓你去指證他。”
我瞬間反應過來，他在說的是那個秦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