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她們就把外頭衣裳和裙子解了囫圇睡了一覺。要不是怕壓皺衣裳,她們大概就會和衣而臥了。翠玉晚上一直都很警醒,斷斷續續時睡時醒的,外頭打更的聲音她都聽見了。沒到五更天她就醒了,把小英也推醒,幾個人簡單的梳洗過,小英隔着門簾輕聲喚了兩聲。
“少爺,少奶奶,該起身了。”
屋裡頭又林的聲音應了一聲,說:“進來吧。”
小英端着水進去,打起簾子。又林已經坐了起來,一手攏着頭髮,一手在係扣子。朱慕賢也醒了,一手搭在被子上,還沒有起身的意思。他看着又林仰起臉來,把頭髮往後撥。身上的內衫單薄,美好的身形在薄第一百七十一章衫裡隱約可見。
又林可不知道他滿腦子裡都浮現的什麼樣的香豔想象。
就算比別人多活一世,她從前也壓根兒沒機會好好了解男人是什麼樣的。看他枕着手臂微微出神,以爲他在擔憂今天的認親不順利,伸手推了他一下:“快起來吧,別誤了時辰。”
整個客院裡頭人人都忙碌着,今天認親不光是有二房三房的長輩,還有許多平輩的姑嫂妯娌,還有晚輩——朱慕賢的哥哥可是已經有兩個娃兒了。這什麼人送什麼樣的東西得一份一份兒的分好。
兩人先過去大太太那兒。大太太也已經收拾停當了,打發人去西邊小院兒裡請大老爺。
夫妻間的事兒,關起門來吵也不要緊。可是今天不是尋常日子,爲了兒子的體面。大太太和大老爺也得在人前表現得恩愛和睦一些。
二房在這上頭就比他們要強,別管他們關起門來什麼樣兒的,當着人的時候二老爺和二太太馬氏從來都是站在一邊兒的。
大太太自己再要強有什麼用?丈夫以前做着官的時候,老爺子罩着。下頭人捧着第一百七十一章,年輕時候的少爺脾氣一直養到老也沒改變。他不會體貼妻子,甚至也不看重兒子孫。他滿心裡只有他自己——
丈夫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兒子。
看着朱慕賢和他媳婦進門的時候,大太太心裡還是高興了一下。兒子眼見着要有出息了,她後半輩子也有指靠了。
兩人先給大太太請了安,大太太問他們晚上睡得怎麼樣,用了早飯沒有。說話的功夫又有人來請安。
朱慕賢的哥嫂來了。
昨天人多,雖然都打了照面,可是沒說上話。朱慕賢的兄長朱正銘比朱慕賢反而要矮一些。相差約摸兩寸。兄弟倆眉眼看起來相似,不過朱正銘已經有些發福了。
嫂子鍾氏身量倒不矮,濃眉毛,鵝蛋臉,一臉是笑。她和又林相互見禮。鍾氏的目光帶着幾分探究和估量,又林卻十分坦然。
她和這位嫂子應該沒有什麼利害衝突,應該可以和平共處。
鍾氏沒見過又林,只聽說是於江鎮上的商戶人家,對這個弟媳婦先存了三分輕視——有這種想法的不獨她一個人。京城的人都是這樣,生活在天子腳下的人,見識眼界都不是其他地方的人能比得上的。說話行事都一股小家子氣,說出話來蠢得可笑,對錢財又看得特別重。
之前鍾氏的娘來看望外孫。就曾經提醒過她。要是不好好兒應對,眼見着上一輩大房二房間的爭端又要在他們這一輩也依樣畫葫蘆了。鍾氏深以爲然,瞧瞧二房那個混不吝的無賴勁頭兒,不就是因爲二太太攛掇挑撥着,一心盯着這份兒家業嗎?
就爲了這個,這些年家裡家無寧日。她生怕二房在貪婪之餘生出什麼歹毒心思,兒子都不敢讓二房的人靠近前。
看着這個弟媳婦一舉一動,倒是很有大家風範——
鍾氏想,到底是老太太看中的,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再說,聽說這位弟媳李氏嫁妝豐厚。昨天擡進來的那些箱籠可不是她的全部嫁妝,但是已經十足可觀。
鍾氏雖然有一絲酸意——自己家中兄弟姐妹不少,母親就算想多給她陪送些,也是有心無力,還得顧忌着嫂子們。自己孃家門第當然壓過弟媳一頭,可是要論起嫁妝,弟媳李氏可勝過她不是一籌。
鍾氏的目光落在又林的鬢髮間,又林還算是新婦,打扮上自然要精心一些。發間那朵珠花是李光沛特意讓人在蘇州請有名的匠人制的,渾圓無瑕的明珠被金絲串就,行動間珠子顫巍巍的動,那種氤氳的珠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又林本來不想戴這個出來,是早上梳妝時朱慕賢一眼挑中了這個,親手替她簪上的。
大太太倒是沒在意她們妯娌間相處得怎麼樣。看乳孃抱着孫子、孫女,臉上的笑就象落在水面上的油,一下子就泛了開來。
“你們也是,大人早起就算了,孩子才這麼點兒大,這麼早把他們折騰過來幹什麼?”
鍾氏笑着說:“娘說的是。可今天不一樣,老爺子老太太總算是回府了,還有……也要來見見新嬸嬸啊。”
鍾氏有一雙兒女,兒子說話口齒還不太清楚,叫太太的時候叫得含含糊糊的,聽着象在喊“孩孩”。可就算這樣大太太也是樂得合不攏嘴。孫女兒還小,纔剛滿百日沒多少天,雖然被乳孃抱來了,可是這會兒已經在乳孃懷裡又睡着了。小臉兒白裡透紅,圓圓鼓鼓的,看着煞是喜人。大太太已經有了長孫,對鍾氏這次生了女兒也沒說什麼,對孫女兒也還疼愛。去於江的這些日子,要說最惦記誰,那除了二房的對頭,就惦記這雙孩子了。攬過了孫子,又抱過了孫女兒。鍾氏他們也坐下吃了一盅茶了,大老爺還沒見人影。大太太又打發人過去催了一次,結果大老爺讓人回話說,讓大太太先過去老太太那邊,他隨後就到。
大太太皺起眉頭,問丫鬟:“大老爺昨兒在誰屋裡過的夜?這會兒還沒起身嗎?”
丫鬟不敢擡頭,小心翼翼的答:“老爺昨晚兒歇在慶姨娘屋裡頭。”
大太太哼了一聲——到底是兒孫都在跟前,她不能爲這個失態,只說:“那既然這麼着,咱們先過去吧。”
鍾氏對這個對公公的行事作派早就司空見慣,在婆婆面前也學會怎麼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她瞥了一眼弟媳婦,發現她也十分自然從容,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到了老太太那兒,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衆人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揮揮手說:“幾年沒回來了,居然都睡不慣這屋了,半宿都沒睡着。”
大太太說:“要不,請個郎中看看吧?”
老太太搖頭:“嗐,好好的請什麼郎中?我又沒病。”
二太太馬氏十分機靈,馬上接話說:“老太太這是在南邊兒住慣了,又趕了這麼些天的路,一時不習慣也是自然的,應該不是什麼症候。可您吃不香睡不好,我們當晚輩的心裡也不踏實啊。明兒還是讓郎中來看一看,倒不爲了您,是爲了安我們的心啊。”
同樣一句話,大太太說得就讓人不舒服,二太太就說得十分動聽。換了又林當婆婆,這麼兩個兒媳婦,肯定會更偏心於二太太這邊。
朱老太太沒再提這話,可也沒有明確反對。
大老爺終於姍姍來遲,看起來儀表又精心的打理過,鬍子梳得水滑齊整,鬢角看得出來精心的修齊了。可是經過昨晚、今早的種種表現,又林基本能確定這個公公多半是個繡花枕頭,虛有其表,並不是個精明的人。怪不得他爲官數年沒一點兒作爲,老爺子一失勢他馬上沒了着落。
對大太太的強勢,又林也能理解幾分。丈夫不給她撐腰,她只能自己撐起架子。
人都到齊了,又林他們也正經開始認親。由鍾氏領着她,給二老爺二太太行過禮,二太太笑着給見面禮,一點看不出昨天劍拔弩張的架式來。
鍾氏又挽着又林的手轉了個方向:“這是三嬸兒。”
又林先屈膝福身,斂容垂首見禮,聽見一個細細的女子的聲音說:“別多禮了。”
又林這才擡起頭來。
三太太陸氏三十來歲年紀,穿着素青的一件衣裳,上面沒有半點紋飾,頭上只有兩根銀釵。她生得倒是很秀麗,只是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脣上也沒多少血色。
又林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碰着一起,她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可是這笑容還不如她面無表情的時候,這個笑容顯得有些勉強,並不是她發自內心想笑,只是爲了客套不得不爲。她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哀怨——又林立刻想到,她大概是想到自己的過往了。
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新婚燕爾,恩恩愛愛。可是她丈夫死了,這世上只留下了她一個。
陸氏泫然欲泣,一時間屋裡有些冷場。
幸好鍾氏把話岔開了:“咱們還有一位堂叔在京中,原他家嬸子正好這兩天出了京,過幾天回來了再見也不晚……今天去街道居委會辦點事,說起來我還小的時候跟媽媽一起去過一次,這麼些年過去,街道辦事處也不是當初那種老太太們扎堆喝茶看報的樣子了……櫃檯上電腦一字排開,好正規呀。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