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纔剛剛開始共同生活,但是朱慕賢毫不懷疑,書墨那最會見風使舵的沒骨氣的小子,鐵定把他的習慣喜好賣得一點兒不剩了。單從昨天晚上端上來的茶——他就明白了。
他一點兒也不反感,甚至覺得很欣喜。
他還不知道又林的生活習慣和一些喜好——不過不要緊,以後慢慢總會知道的。
又林睡了個午覺起來,洗過了臉。朱慕賢已經不在屋裡頭了,小英一邊替她梳頭一邊說:“爺去外院兒了,說是老太爺找他。走的時候還吩咐過,讓我們別吵着奶奶睡覺呢。”小英改口倒是改得很快。她比又林適應得可快多了。事實上今天中午她還和李家的人見過面呢。兩家實在太近了,隔着牆喊一聲都能說話。
又林的身份變了,要做的事情也變了,小英她們雖然也換了一個地方,可要做的事情還是差不多。反正小英就認準了一點,她只要把又林伺候好就行了。
又林梳好了頭髮,胡媽媽也進來了。
“媽媽坐。”
胡媽媽笑笑,也不客氣,就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了。
“我照奶奶吩咐的去打聽了下。大太太這次從京城來沒帶多少人來,最倚重的就是身邊的範媽媽。另外,這邊廚房裡的黃嫂子,她女兒就在京城裡太太那院兒裡當差,所以雖然一直在於江這邊伺候,卻和大太太那邊走近得。大太太前次和這次回來,她都趕着朝前湊,說話時都沒有別人在跟前。”
又林點了下頭。
李家打聽朱家的事,大太太當然也要打聽李家,她想了解未來的兒媳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每回都沒旁人在跟前——
又林直覺黃嫂子肯定不會盡給她說好話。要聽好話,大太太也不必單找人打聽。黃嫂子要是不說點壞話,簡直太不住她自己花的功夫和大太太的這份兒心意了。
胡媽媽知道又林是明白人,很多話不用說透。一點她就明白。
“大太太老家是北邊兒的,比京城還往北,靠近遼州那地方了,大老爺剛中舉的時候,老太爺的上官給保的媒。聽說頭幾年很是恩愛,不過日子長了,大太太性子很要強,大老爺打小也是讓祖父母嬌慣出來的。不是受氣的人主。所以爺上頭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是一母同胞,下頭兩個弟弟三個妹子就都是庶出了,分別是潘姨娘、徐姨娘、錢姨娘和趙姨娘所出。”
真複雜。
不用問,又林也知道大太太的日子過得不會順心。四奶奶有玉林一個在跟前礙眼就夠添堵了,大太太這一下子有五個!看着鬧心不說,將來嫁娶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而且大老爺的房裡人肯定不少,光是生養過的就有四個,肯定還有那沒生養過的。養着這麼多張嘴,還得給她們穿金戴銀、用着奴婢,這筆開支也不小。
“因爲長輩在堂。所以並沒分家,京裡的宅子是三房共住的。二房人也不少。二老爺二太太膝下有兩位少爺,一位姑娘,都是二太太親生的。”
沒有一個庶出的兒女嗎?那二太太還真是手段了得啊。當然,也許二老爺是個正經人,沒有妾和丫頭,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
“三爺生了急病去的,已經去世有八九年了。三太太帶着獨生子住在後院裡。衆人都誇三太太是位貞靜守禮的人。出身書香門第,和三老爺也很恩愛,夫妻間從來沒有紅過臉。可是三老爺一場急病就去了。要不是有孩子,三太太只怕當時就會跟了去。老爺子和老太太一向心疼她不容易,格外關照她一些。只要大房二房有的,也不會少了三房的一份。一大家子,連主子帶下人,有一百多口子呢。”
又林一笑:“倒真是人丁興旺啊。”
樹大分杈,兒大分家。老輩人總願意兒子儕儕一堂,越興旺熱鬧越好。但是下頭下輩,只怕是各有各的私心。
這些情形又林成親前也都聽說了一些,不過現在她看事情的角度又不同了。
胡媽媽又繼續說了些打聽來的其他情形。比如大太太和大老爺見面就爭執不休,大太太固然太較真太強橫些,可是大老爺總是不佔理的。聽說這兩年又收了幾個年輕的丫頭,連兒子成親都說沒有空兒。雖然胡媽媽不好抱怨什麼,但是心裡對大老爺這種做派也很看不上。
說完了上一輩,再來說這一輩。朱慕賢的哥哥成親幾年了,已經生了一兒一女。他姐姐也已經出閣,嫁的人家很是顯赫——當然,那是朱老爺子還沒出事時候結的親,當時的選擇面可是很大的,挑的女婿當然差不了。二房的兩個兒子,一個就是曾經來過於江的朱長安,也已經定了親,今年就會過門。他哥哥本來也娶了妻,但是難產過世了,孩子也沒生下來。二房的姑娘還小,離結親還得兩三年。三房的少爺更小,聽說人不是太機靈,開蒙都比旁人晚,讀書也沒讀出什麼名堂來。
胡媽媽還說起另一件事情:“聽門上的人說——大太太在於江不能久待,京城那邊兒事多。”
又林想了想,點頭說:“有勞媽媽了,昨天也操勞了一天,你先去歇着吧——住處還合心嗎?”
“好,挺好的。”胡媽媽說:“奶奶不用擔心我們,只要您好,我們也就都好了。”
這是大實話。又林好,他們這些孃家跟過來的人當然一榮俱榮。又林要是不得勢,他們當然也沒好日子過。
這就是現實。
朱慕賢回屋的時候,又林正看着人理衣箱。又林的嫁妝着實不少,原來準備的地方放不下,不得不又單騰出一間空屋來專門放着這些。又林日常穿的衣裳也都在包袱裡衣箱裡頭沒取出來。
小丫鬟剛看見朱慕賢,他已經到了門口了。
“這是在做什麼?”
又林回過頭來一笑:“理一理衣裳,要穿的就掛起來,一時穿不着的先收着。”
做新媳婦,自然得穿戴精緻講究些。今天又林頭上那對鏤花流蘇長簪可是讓不少人嘖嘖稱讚。說簪子貴重,可是也得人能襯得起。
看着搭在一旁的幾件衣裳——這想必是預備要穿的。
朱慕賢忍不住問:“就這幾身嗎?”
又林看小英她們合上箱蓋,應了一句:“是啊。”
等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朱慕賢忍不住問:“夠穿的嗎?”
“不出門見客,在家裡頭足夠了。回門的衣裳已經單拾掇出來,都拿去熨燙了,你的那身兒也交給他們了。”
一回了屋,知道這裡有個人在等着你,有熱熱的茶,還有這樣家常的對話。朱慕賢只覺得,有多重的心事,到這兒也全都放下了。
怪不得人們總管娶妻叫做成家。果然是這樣,屋裡有了女人,有了溫暖,有了笑容,相互關心扶持着,才能稱爲家。
“西屋還空着,你要是想寫字兒,就把西屋佈置佈置。要用什麼東西就跟我說。”
他在又林身邊坐下來,注意到她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不過也就是這麼一下,又林又意識到,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她沒理由躲他,所以她還是坐在了原位。
朱慕賢肚裡覺得好笑,同時又有些愛憐。
她昨天晚上……肯定嚇壞了。他記得她後來哭了,並沒有出聲,但是落淚了,抽抽噎噎的。
雖然她自己可能都不記得了。
朱慕賢后來也有一點後悔。
她是頭一次,既害怕,肯定也會疼痛。他應該更收斂,更小心一些纔是。
可是那種時候,實在是忍不住……
他清晰的記得那時候的觸感,柔軟,溫潤,帶着淡淡的清香。
朱慕賢的心跳快了起來,手心也在發熱。
他輕輕握着她一隻手,又林又緊張了一下,她擡頭看了一眼門口,確定屋裡沒有別人,才小聲說:“這……天還沒黑呢。”
朱慕賢噙着笑說:“這麼說,只要天黑就行了?”
又林用力把手抽回去。
她知道這會兒她不管說什麼都只會讓這個人更得意。可是哪怕她什麼也不說,這個人同樣能腦補出許多精彩想象,然後自娛自樂吧?
這人以前的彬彬有禮會不會都是裝出來的?現在一成了親,馬上原形畢露了,那目光……就跟餓了幾年沒吃過肉終於開了葷一樣。
又林真有些擔心自己這點兒皮肉不夠他一頓啃的。
幸好這會兒外頭有人來傳話,說晚飯擺在朱老太太那兒了,讓他們也過去用飯。
朱老太太對這個兒媳婦是怎麼看怎麼喜歡,用飯的時候也沒讓她立規矩什麼的,只說:“咱們家不興那些,你婆婆、你嬸子她們當年進門,也沒那麼折騰講究過。再說,你這才頭三天裡,不必細論這些。”
又林這才告了罪坐下了。
大太太低下頭,帕子拭了一下鼻尖的汗意。
她倒想讓媳婦立規矩呢,對新媳婦,起頭可得嚴厲些,才能拿捏得住。可是朱老太太這麼發了話,她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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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定要注意身體,大橙子感冒了~~我覺得我好象也要染上了。